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暗宠小夫人》 作者:西瓜尼姑 文案 贺国公夫人早知自己命不久矣,遂为其子定了早亲 年且五岁的卿玉玲被父母“送”到国公府做童养媳 自进国公府大门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一生的“重任” 十年相处,傲娇国公虽然口不言爱 但背地里想着法子疼自己的小媳妇 然而夫人总比他机智→_→ 所以反倒是夫人总能替他解决难题 那他就负责好好宠她、让她开心好了O(∩_∩)O~ 一句话就是:未婚夫妻携手对外的日常 PS:绝壁甜宠文,小夫妻携手斗智斗勇 内容标签:宅斗 青梅竹马 欢喜冤家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卿玉玲,贺白书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惊蛰(一)   春寒料峭,弄风摇雪,贺国公府中西边的书房里,卿玉玲纤细的手指,在一摞厚厚的账本上快速划过,眉头紧皱复舒展,如此反复几回,终是耐不住寒意,握起手放在嘴边呵着热气,暖了暖。   日长院静,琴声幽咽,卿玉玲猜到定是贺白书又在抚琴了,本打算看完这本账,便倒杯热茶送去,或带上一个暖炉,可眨眼功夫,琴声就停了,卿玉玲抬了抬头,朝窗户外面看了看,即使初春了,外头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偶尔有新枝吐绿芽,也被银装压住了。   卿玉玲想着,贺白书定是觉得冷了,便回了房,那么她也不用巴巴儿赶着去送热茶、热炉子了。   卿玉玲聚精会神的看着账本,不曾听见白雪上细碎的脚步声,丫鬟玉音和玉秀商量好似的,见贺白书来了,纷纷弯着腰退远了,把静谧地空间留给这两人。   卿玉玲听见有人进来了,头也不抬,只当是丫鬟玉秀进来换茶了,玉秀向来比玉音细心,这些事不用她吩咐,玉秀自会往心里去。   贺白书将臂弯里的深色鹤麾披在卿玉玲的削肩上,还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好像这样她就能更暖和些。   卿玉玲一目十行,点着脑袋道:“屋子里不冷,就是手有些冷,去换个暖炉来吧。”   贺白书知道卿玉玲将他当做贴身丫鬟了,虽然他才是主人,这样被支使了,他也不恼。   卿玉玲话落一会儿,贺白书从她身后走到她身侧,冷不防地抓起卿玉玲的手就往自己脖子上焐,卿玉玲吓了一跳,桌上的账本被她碰掉在地上,一双剪水秋眸还在愣愣地眨着,原来是这小子!   卿玉玲感觉到手背和手掌上传来的温热,脸上也随即热了起来,一团红云浮在双颊上,娇羞的卿玉玲看得贺白书有些荡漾,这丫头倒是鲜少脸红。   卿玉玲微微使了劲挣扎着,“爷,使不得,小心凉了你的脖子,感染了风寒怎么办?”   卿玉玲的脸上着实有担忧之色,贺白书焐热了她的手之后才放开,假装冷着脸道:“你也晓得会感染风寒?刚刚我在外头抚琴,你怎么不给我送暖炉去?你就这么当我媳妇的?”   卿玉玲撇撇嘴,贺白书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她及笄之后就变成这样了,动不动就挑她刺儿,嫌她媳妇儿当的不好,实际上她还不算她媳妇,只是童养媳,正经的婚事还没办,而且贺白书在年少时曾多次表示坚决不娶她,所以卿玉玲一直不觉得她是他媳妇,如今听了他的指责,有些不屑。   不过吃人的嘴短,在国公府这么多年,她的所有花销都是贺白书出的,所以不论贺白书说什么,她只好老实照办,有错就改,没错也改。   不过没错还是要辩解两句,“爷,刚刚我是要给你送暖炉的,只是账本还没看完,耽误了一下。”   贺白书挑眉道:“你的意思是说,账本比我还重要?”   卿玉玲无奈,她就知道不能顶嘴,“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白书仰了仰下巴,“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心思在这账本上,那宫里的赏梅宴,你就别去了,府里好多事离不了你,我自己去就行。”   说完,贺白书转身离去,背着卿玉玲奸笑一下,卿玉玲喉咙里堵着一句话说不出来“谁说她不要去赏梅了,她要去”!   老贺国公和国公夫人一生只得一子,老国公体弱多病,国公夫人叶氏又忧思过虑,两人先后西去多年了,在叶氏离世的前两年,她为她的独子贺白书挑了个童养媳,本来是想找个普通清白人家的闺女,身份地位低下,将来贺白书长大了好拿捏,而且就算照顾贺白书长大,然后成了亲,也不会占据正妻的位置,毕竟门不当户不对,抬了妾就算好的了,这也是为贺白书将来的前程留了一条后路。   结果七品芝麻官卿明智听到了风声,送来了自己的三个女儿,那时叶氏确实找不到合眼缘的丫头,于是在偏厅接见了卿明智,以及他的女儿们。   三个丫头倒是长的都不错,可八岁的贺白书偏偏牵起了五岁的卿玉玲的手,于是,卿玉玲就被自己的父亲以白银若干外带五品乌纱帽的好处,卖给了国公府。   卿玉玲入府那两年,很得叶氏的心,两年后,叶氏西去,国公府里只留下了两个半大的孩子,虽只是半大的孩子,再加上一些忠心的奴仆,两个小主子,磕磕绊绊也过来了,并且将那些觊觎他们一切的人拒之门外。   国公府的十年生涯,卿玉玲也算是逐渐在此站稳了脚跟,她通过十年的刻苦学习和琢磨,掌握了内宅全部的权利,虽然只是童养媳,还不是正经的夫人,国公府里的下人们,还是诚心诚意地称呼她一声“小夫人”,以示尊敬。   这当然是贺白书默认的了。   如今卿玉玲及笄了,贺白书心里生了异样的情感,他总觉得这陪伴了他十年的童养媳,好像终于长开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终于有了点女人味了,好像再不是他记忆里事事都爱管着他的小大人了,实际上……卿玉玲还是很严格的监督他,正常、茁壮的成长。   虽然卿玉玲比贺白书小三岁,但是两人在一起,被管的好像总是贺白书,贺白书心里不爽很多年了,多年前他就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死丫头!   不过他娘嘱咐过他,未成亲前千万要听卿玉玲的话,所以他老实了这么多年,只是最近他发现,他已经是个“正经”男子了,孩童时期母亲嘱咐的话,貌似可以不听了……   卿玉玲看着贺白书远去的背影渐渐隐没在白雪之中,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贺白书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卿玉玲紧了紧身上的鹤麾,对着门道:“玉秀,换杯茶来。”   此时,玉秀正端了茶杯进来,玉音的手里也拿着个青铜色的暖炉跟着进来了。   玉音性子较为活泼,将才在外早将两人的对话听了去,于是笑道:“爷越发关心小夫人了。”   玉秀将桌上的冷茶换掉了,未说半字。   卿玉玲不慌接过暖炉,端起茶杯润了润嘴唇,然后抿了一口,方道:“爷来了怎么不提醒我?看着我挨骂,你俩可高兴了?”   这就是挨骂?玉音不以为然,她不觉得爷真的要责怪小夫人。   玉秀却解释道:“小夫人,若我们要上前来提醒,爷必定会拦下我们的,何苦多事。”   卿玉玲嗔她一眼,“你倒是聪明,就算你不能前来提醒我,弄出点声响来,我也不会受这责骂,还去不的宫里赏梅了。”   玉秀不说话了,这小夫人也是个难缠的人,小夫人做事向来认真,她就算故意弄出声响她也未必听得见,现在不过是因为不能去宫里赏梅,所以拿她撒气罢了,由得她说两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玉音和玉秀十岁就进了国公府,两人现在已经二十有五了,自打卿玉玲进来,她们俩可以说是看着卿玉玲长大的,这情分也非同一般,所以平常说话都不怎么忌讳着身份。   卿玉玲一度认为,自己和她们两人什么差别,都是听人差事罢了,只不过她的差事特别些罢了,说白了,她也是个下人而已,卿玉玲自打贺白书牵起她的手之后,就知道她此生的任务是什么了。   卿玉玲有时候想着,这样的命运兴许是好的,起码她不用待在那个唯利是图的亲生父亲跟前,听说她一被卖到此处,卿家没多久就添了个男丁,卿玉玲偶然间听到闲言说,卿家人都说她卖的好,除了那个懦弱的母亲,大概卿家所有人都为她的离去而开怀吧。   万籁俱寂,卿玉玲不由得悲从心来,这些年她很少思念过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到底是她太薄情,还是他们太寡义?   不等卿玉玲多想,下人就开始催着用饭了,于是卿玉玲摆好了账本,到了厅堂去。   偌大的国公府,只有卿玉玲和贺白书两个主子,所以吃饭的时候,也是极为冷清的,期间除了筷子和盘子偶尔碰撞发声,几乎没有别的声音。   贺白书也即将十八了,如今虽有功名在身,还不曾正经入仕,只是常跟着京中贵子一起闲玩,卿玉玲也知道这种人情交往必不可少,而且贺白书做事一向有度,所以卿玉玲不曾过多过问,而且她更多的责任是照顾贺白书的饮食起居,贺白书其他的事,自有人操心。   饭罢,下人收拾了碗筷,卿玉玲和贺白书各自回了屋,歇了觉过后,贺白书穿好了衣衫,让管家备了马,就出去了。   卿玉玲则继续整理着账本,最近几个月,贺白书出去的频繁,卿玉玲大概是为他操心惯了,所以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   贺白书如今年近十八,贺国公去世的时候,曾求了皇帝的庇护,皇帝金口玉言,说贺白书十八岁之前贺国公府一切“照旧”,意思就是所有人都不得打国公府的主意,眼看着这十八岁的期限就要到了,本就蠢蠢欲动的族亲们,现在越发耐不住了,就连深居内宅的卿玉玲,也嗅到了一丝不安。   卿玉玲不觉自己走神了,玉秀进来喊了她一声,她也没听见,玉音见状又喊了声:“小夫人?”   卿玉玲这才回魂似的仰了脑袋,“作甚?”   玉音一脸愤怒道:“卿明智……大人来了。”   玉音这一声“大人”喊的极为不情愿。   卿玉玲秀眉颦蹙,他来做什么?   玉音不情愿地问道:“小夫人,见不见?” 第2章 惊蛰(二)   卿玉玲想了想,自她进国公府之后,卿家人来过三次,第一次是三年前她大姐卿玉芳出嫁前,添箱的时候卿明智找过她,那时她也是傻,以为自己的亲生父母卖她是逼不得已,刚卖进来前两年不看她,是因为忌讳国公夫人尚在,她不停地为他们找借口,即使那次卿明智来意如此明显,她也傻乎乎的把自己攒了好几年的银子悉数给了卿家。   即使那个家再不好,总归是她出生的地方,即使家人再不好,也和她流着一样的血液,和她有着一生的牵绊,所以她才心甘情愿的犯傻。   其实卿玉玲给完银子就知道自己犯了错,若真是疼爱她的父母,怎么会巴巴地赶着来卖她。   卿玉玲再不幻想着卿家人有朝一日会赎她回去,那时起,她开始绝了对卿家人的心思。   后来的两年里,卿明智果真没来找过她,她也不曾主动找过卿家人。   第二次卿家人来找她,是因为她最小的弟弟,卿家人的心头肉,卿守理生了场大病,卿家人口多,开销大,俸禄少,所以没钱给他治病,这才求到了卿玉玲头上。   人命关天,卿玉玲有些心软,但是还是不想当这个冤大头,哪知她母亲赵氏在她门前跪着哭了一个时辰,如此,卿玉玲才让人拿了一百两银子打发了赵氏。   若是哭的人是卿明智,卿玉玲肯定狠的下心赶走他,但是来人是赵氏,这让卿玉玲心软了。   卿玉玲脑海里关于五岁之前的记忆不多,但是她初到国公府里的时候,她还是印象深刻的,那天赵氏含泪把她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也是含着泪送走了她们,她隐约还记得卿明智和他的母亲张氏,把赵氏狠狠地骂了一顿,说她不明事理,送女儿去国公府是享福而不是受苦的。   多的事,卿玉玲再不记得了。   进国公府之后,卿玉玲几乎没和赵氏见过面,但是她听别人说过,赵氏来偷偷的看过她,但是两人没见过,兴许是心有愧疚,所以不敢来见她。   那次卿守理也是命悬一线,卿家人又都拉不下脸来,所以让赵氏来她府上哭求。   对于赵氏,卿玉玲的感情是复杂的,但她确定,是同情居多,因为据她所知,赵氏在卿家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也许她被卖,真是一件好事呢。   如此想来,她也没那么恨卿家人了,毕竟被卖的她,着实过上了更好的生活,遇见了更值得她珍惜的人。   但是卿玉玲也不会感激他们,他们终究是太狠心了。   卿家人第三次来,便是这次了。   这次来人是卿明智本人,若还有事求她,应该不会是卿明智本人来,这种没脸没皮的事,应该是由赵氏来做才对,那么究竟是什么事呢?   玉音、玉秀和卿玉玲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彼此间的事,大多知晓,玉秀内敛沉稳,很多话不放在口中,装在心里,玉音呢较为活泼,心里藏不住事,又性子直,今日卿明智来,她心中十分不爽,于是趁着卿玉玲陷入回忆的空当便道:“小夫人,想必不是什么好事,我去打发了他。”   卿玉玲阻止道:“算了,让他在偏厅候着吧,今日不见,明日还得见,躲不掉的。”   玉音努努嘴,又想起了赵氏在国公府门口大哭的样子,这卿明智不会又使这样的招数吧?真损。   玉音出去传了话,卿玉玲看了看自己身上,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才带着玉秀一起去了偏厅。   到了偏厅,卿明智也不客气,已经坐了下来,只不过没人奉茶,也不知是下人怠慢了,还是玉音特别吩咐的,卿玉玲坐在了上座,冷漠地看着卿明智,客气道:“卿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卿明智看了看跟前服侍的丫鬟,似要卿玉玲赶走她们,卿玉玲熟视无睹他的眼神,继续道:“卿大人有何事,还是直说吧。”   卿明智堆满了笑,道:“玉玲怎么跟我如此生分?我是你……”   不等他话说,玉音把要奉给卿玉玲的茶端到了卿明智面前,然后一个趔趄,全泼在了卿明智腿上,卿明智“哎哟”一声,连忙站起身拍打着大腿。   卿玉玲看了玉音一眼,玉音吐了吐舌头道:“小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   卿玉玲也不责怪,只道:“下去吧,玉秀,拿干净的毛巾来。”   对待一个不熟的客人,还是该客气些。   玉秀走了之后,偏厅里就站着几个木桩似的丫鬟,与座椅也隔的远,所以卿明智就开始拿大了。   卿明智一副“我是你亲爹,你啥都要听我的”的样子,教训道:“这下面的丫鬟这样毛手毛脚的,你可要好生管教!”   卿玉玲面有不悦,冷冷道:“如何管教下人是我国公府的事,还轮不到卿大人来插手。”   卿明智本想再顶回去,再训他“女儿”两句,想起今日来事,便扯了扯嘴角道:“玉玲,今日爹来,是有要事……”   “卿大人,你如此称呼我,是不是太没规矩了?府里的人都称我一声‘小夫人’,卿大人也跟着喊吧,直呼我名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同卿大人有什么关系呢。”   “你……”卿明智满心怒火,他一个长辈好心来此,卿玉玲不好好招待便罢了,还企图和他脱离父女关系?   卿玉玲侧了侧脸,硬气道:“怎么?我可说错了?”   卿明智没好气道:“我是你爹!我好心送你来国公府享福,你长大了,日子好过了,现在能当家了,就不认我了?要不是我,你有这样的好日子?”   卿玉玲重重地放下茶杯,近两年,国公府的事情才完完全全交到她手里,卿家人就是看到她能当家了,才接二连三的贴上来吧?   卿玉玲板着脸道:“卿大人,我已经是国公府人的了,怎么?你想重温我卖身契的内容不成?”   卿明智心道,这丫头是记仇了。   但他终究是卿玉玲的亲爹不是?孝字大过天,卿玉玲就该孝顺他不是么?   卿明智拿出袖子里的请柬,居高临下道:“这是你奶奶六十大寿的请柬,届时,你和贺国公可一定要来。”   卿玉玲不接,卿明智把请柬放到了桌上,“玉玲,把你送进来也是为了让你有好日子过,跟着爹,实在是太苦了。”   这点卿明智说对了,跟着他确实苦,卿明智对待妻女如下人,唯独对自己母亲张氏的话唯命是从,大约是怕影响他的官声吧,大周奉行以孝治国,为官者无不孝顺父母,所以卿明智才如此奉行孝之一字。   卿明智又道:“你奶奶甚是思念你,你个丫头也真是个狠心的,如今站稳了脚跟也不来看看、好好‘孝敬’你的奶奶,扶持你爹和你弟弟,若不是我在外百般维护你的名声,你早就被人戳脊梁骨骂不孝了。”   卿玉玲置若罔闻。   玉音收拾的茶杯,进来正好听见这一句,心里火苗直蹿,顾不得许多,当即道:“卿大人此言差矣,我国公府上上下下没有不说小夫人好的人,偏偏到了卿大人嘴里,怎的我家小夫人就变的需要你去维护名声了?”   卿明智被她问的面红耳赤,那些话,只有在卿玉玲面前他敢说,现在被人听到了,他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于是黑着脸,瞪着玉音,玉音也不示弱,剜了他一眼。   卿明智见卿玉玲半天不为他说话,站起身,甩了袖子就离开了,那红色的请柬还在桌上,漆金的寿桃很是刺眼。   玉音见卿明智走了,更是放肆道:“没脸没皮的!小夫人,我就说不该见他。”   卿明智这么一闹,卿玉玲心里还真有些堵。   玉音看着那请柬道:“小夫人,你去不去?”   卿玉玲事不关己似的,“人家送请柬是人家的事,我去不去是国公府的事。”   玉音即道:“那就是说还要跟爷请示咯?”   卿玉玲沉吟一会,道:“算了,不给爷添堵了,本来也算是我的私事,我不去,请柬就扔了吧。” 第3章 惊蛰(三)   卿玉玲知道卿明智话里话外的就想让她送银子过去,她可没那么傻了,如今她自己攒点钱祭五脏庙都嫌不够,哪里还有闲钱便宜他们。   要说卿明智也真是没用,十年前国公夫人想办法提了他做五品给事中,十年过去了仍旧是个五品官,这五品官在权贵云集的京城里,真就是比芝麻大那么一点。   也许就是多年升官无望,卿明智这才想着巴结已经站稳脚跟的她吧。   酉时中,天都快黑透了,贺白书才骑着马回来,他出了一身的汗,卿玉玲备好了饭菜送过去的时候,贺白书正在洗澡,卿玉玲吩咐人收了饭菜,她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安心离去。   她虽是小夫人,但是两人尚未拜堂,所以也未曾有夫妻之实,多年来也一直是分居。   大概国公夫人怕自己的儿子过早沉沦在温柔乡里,所以早做了安排,至今为止,贺白书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贺白书沐浴完之后,就听玉音说了下午的事,贺白书让玉音拿了请柬来,贺白书捏着请柬若有所思,金粉都沾在了他的大拇指上,贺白书嫌弃地把请柬扔到一边,吩咐玉音道:“告诉小夫人,三日后备车参加卿老夫人的六十大寿。”   玉音不解,她说这事是想贺白书为卿玉玲出气的,贺白书难不成会错了意?竟然还给脸的去参加张氏的六十大寿?   贺白书不像卿玉玲,他是正经的主子,所以玉音不敢多问,得了吩咐就去传话了。   贺白书想着卿家人的那副嘴脸,就知道卿玉玲今日恐怕没讨到好,他小媳妇委屈了那么多年,现在是时候讨些利息回来了。   想到卿家人到时候会扭曲的脸,贺白书心中有股快意,连带的饭都吃的多些了。   这两天,卿玉玲终于查完了年前落下的所有的账,除了有一间铺子的账有些对不上之外,其他的都没问题。   贺白书是一品贺国公,朝廷每年都发下六百两银子的俸禄,国公府虽然人口不多,开销也不小,特别是近年来贺白书长大了,人情礼节开始多了起来,府里的开销更大了,也亏得卿玉玲精打细算的,所以国公府上下一直过的很体面。   俸禄到底还是少了,国公府里主要经济来源,还是郊外大片的良田和京城里几间地段不错的铺子。   卿玉玲见账对不上,立马吩咐人备了马车,去往东市的铺子里。   卿玉玲到了东市的绸缎铺子之后,到了里间去见掌柜的,掌柜的听卿玉玲问账怎么不对,进来的货和出去的货对不上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作答,倒不是他私吞了,只是贺白书吩咐过,这件事不要让卿玉玲知道,掌柜的年底的时候忙忘了,就没有把账做上去,这才出了纰漏。   卿玉玲见掌柜的似有难言之隐,便道:“你家中若是有什么难处,直说便是,做了你这么多年的东家,难不成不还信不过我的为人么?”   掌柜的连忙摆手道:“小夫人,您误会了,小的不是这样的人。”   卿玉玲糊涂了,“那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我听听,若是情有可原,我自会宽容的。若是你心怀不轨,我也是不会手软的。”   大冷天的,虽然里间烧了碳,有些暖和,但绝对算不上热,掌柜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   这贺国公和小夫人是几个意思嘛!这样子为难他!   卿玉玲正步步紧逼,外头传来了高昂的女声:“最贵的都拿来我看看。”   卿玉玲听这声音好生熟悉,但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是谁,便撩了帘子看了一眼,竟然是她!   卿玉玲见来人是她大姐卿玉芳,又见店里的小伙子一脸为难的样子,对于账本的事,心里隐约有些明白了。   卿玉玲放了帘子,又到了里间,掌柜的听见外头的动静仿佛知道是谁来了,面色更加难看了,贺国公说了的,这件事不让他告诉小夫人,眼下看来,还是瞒不住了。   卿玉玲道:“掌柜的,这账,是不是卿玉芳赊的?”   掌柜的咬咬牙,反正小夫人都知道了,干脆都说了吧,眼下是混不过去了,贺国公那里到时候再说吧!   “小夫人,这账确实是贵姐名下的,去年八月份,她来拿了几匹上好的布料,后来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次,都说记在您的名下,每次小的拦不住,有次正巧国公爷来了,就应了此事,又吩咐小的不要把事说出去,年底的时候小的忙忘了,账没做好,现在让您给发现了,小夫人……”   卿玉玲知道掌柜的意思,毕竟也是老人了,卿玉玲不会为难他,道:“此事我不会告诉国公爷的,你且安心吧,出了什么事,我担着就是,外头的事我来处理,你且看着,往后她再来了,你就按我今日所做的照样子做,明白了?”   掌柜的弯腰点点头,“小的明白了。”   卿玉玲领了玉音同去。   卿玉芳见卿玉玲竟然来了,两个眼睛放光,上前热切的拉过卿玉玲的手想要嘘寒问暖,卿玉玲将手背在了身后,硬生生地躲开了。   若是寻常人,必是知趣的,赶紧离开就是,这卿家人不知脸皮是怎么长的,好似过冬的衣服一般厚,卿玉芳见卿玉玲这样子也不尴尬,反而一脸笑,嗔怪道:“怎的和大姐生分了?大姐还记得你小时候最粘我了。”   卿玉玲一阵恶心,卿玉芳小的时候总是抢她的吃食,才没有粘她一说。   卿玉玲对卿家人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便嫌弃道:“邓夫人说话可注意了,现在想与我国公府套近乎的人不止一个两个了,邓夫人可别随意编瞎话来哄我。”   “哪里是哄你,大姐我说的都是真的。”   卿玉玲看着卿玉芳一身红装,只觉得庸俗不堪。   “邓夫人既然来选布料,我就不打扰了,喜子,记得打个折扣。”   店里帮工的小二应了声。   卿玉芳一听卿玉玲要给她打折,意思就是要收钱了,于是立马拉下了脸,“我说三妹,咱们一家人还收什么钱?难道这点东西你都舍不得给姐姐了?”   卿玉芳自小就刁蛮无礼,没想到嫁了人还是这个性子,卿玉玲都不知道她的婆家人怎么容的下她的。   卿玉玲冷着脸道:“邓夫人,你可认清楚了,我是国公府的人,不是你什么三妹,若是你再乱叫,这铺子你也别来了,实在是打扰我做生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进我铺子套套近乎,就能白占便宜,我这铺子又不是金窝,哪里就那么多混账人白捡金蛋?”   玉音听卿玉芳说话这么不客气,方按下了她想要赶走卿玉芳的心思,对付这等人,就要狠下心,否则他们定会得寸进尺的。   卿玉芳指着卿玉玲说不出话来,最后喘着气道:“是我巴巴赶着认你吗?明明是你上赶着喊我姐姐的,好啊你,现在日子过顺畅了,麻雀变凤凰了,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我呸,当初该进国公府的人是我,你捡了我的便宜不说,如今还这样欺人,我卿家再没有你这样的人了!”   说罢,卿玉芳带着下人气冲冲的离去了。   卿玉玲心里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她当初就不该给她添箱时送那么多的银子,现在卿家人倒觉得是她上赶着认他们了,真是可笑,卿玉玲发誓,她对他们一点亲情都没有。   卿玉玲收拾了心情,转身道:“掌柜的,以后再遇上这种赖账的泼皮无赖,别客气,赶出去就是。”   掌柜的擦了擦汗,道:“是。”真没想到,这个刚及笄的小夫人,也不是个容易拿捏的,竟然就敢在人前这么放下身份和一个妇人吵架。   门前围了些人,卿玉芳走后,也就都散了。   卿玉玲到了里间,把账本其中的一页撕了下来,贺白书既然说了要去贺寿,怎么能没有寿礼呢,这账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一两百银子了,她出手够大方吧?   掌柜的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卿玉玲。   今日之事,闹的不算小,知道的人估计也不少了,果然贺白书回了家之后也听说这件事了,贺白书一下马就去卿玉玲的院子里。   其实贺白书心里知道,卿家人始终是卿玉玲心里的一道伤,卿玉玲对卿家人由渴望变为绝望,这么多年他都看在眼里,就是为了避免卿玉玲和卿家人直接接触,惹她难过,所以很多事,贺白书在背地里掩盖下了,没让卿玉玲知道,比如今日之事,要不是掌柜的失误,卿玉玲也不会和卿玉芳吵一架。   贺白书见卿玉玲正悬腕写字,并没有悲切难过之色,心里才算踏实了,能欺负卿玉玲的人,只准是他。   卿玉玲见贺白书来了,将手里的毛笔放在玉石三叉上,然后上前迎了贺白书,将他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怎么这么急就赶了过来?有什么要紧事?”   卿玉玲把斗篷抖了抖,交给了玉秀,贺白书挥挥手,伺候的人就都离开了。   “怎么?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   嘴欠,她就不该问! 第4章 惊蛰(四)   卿玉玲不说话了,最近和贺白书说话,他老是夹枪带棒的,弄的她经常接不下话儿来,要说对卿家人,她总能狠的下嘴,真要对贺白书说出狠话来,一来她不敢,二来她也不会。   贺白书见卿玉玲当真没事,才敢说话逗逗她,见卿玉玲这老实的模样,和小时候老是管辖着他的小媳妇可真不一样,他记得小时候卿玉玲真是事事都爱管他、唠叨他,只要他不听,卿玉玲就说:“我是你媳妇儿,你娘说了你得听我的。”   不知何时,卿玉玲开始懂事了,再不说那样霸道、惹人脸红的话了。   贺白书想了想,有几年没听卿玉玲吼他了,还挺怀念的。   “玉玲,贺寿的事准备的怎么样?”贺白书撩起衣摆坐了下来,卿玉玲很自然的替他沏了茶。   “你说卿老夫人贺寿的事?”   贺白书吹了吹升起一股清香的铁观音,“自然是卿家,我不是让玉音告诉过你么?”   卿玉玲肃了肃神色,和以往的正经不一样,好像还多了份凝重,“爷,你若是单纯为了我,倒不必去,你也知道我并不喜欢卿家人,我除了和他们有一样的姓,还有没办法改变的关系,我也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牵扯。”   贺白书见卿玉玲如此认真的样子,心里疼的厉害,哪家的姑娘,这么小的年纪,就能面无表情的说出和亲人断绝关系的话?   贺白书下意识地站起来把卿玉玲拉近了怀里,然后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道:“别动,背后有东西。”   卿玉玲无言,明明就是想抱她嘛!   卿玉玲也懒得拆他的台,任由贺白书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东西弄下来没有?”   贺白书这才放开她,道:“恩,扔地上了。”   卿玉玲看了看地上,分明什么都没有,贺白书还装模作样的说:“看见没,这么大的东西沾身上了,你都没看见。”   卿玉玲一度怀疑是自己眼神不好,愣是找了半天,没发现贺白书说的“这么大”的东西是什么,难不成是地上的砖?   卿玉玲抬头之际,贺白书已经转身离去了,卿玉玲对着他的背影露出了明媚的笑容,明明自己也是缺少亲人疼爱的孩子,偏偏来安慰她这个同病相怜的人。   殊不知,抱着她的那会儿,贺白书也是笑着的。   次日,卿玉玲将“礼物”装进了锦盒里,也没特意打扮,随意收拾了下,就和贺白书同乘一辆马车,前往住在京城边缘地区的卿家。   一路上卿玉玲都没有说什么话,贺白书的手似是无意的放在她的手背上,卿玉玲也没有收回手,任由他握着。   贺白书看了看卿玉玲身旁的锦盒问:“就送这个去?”   “送个锦盒我都嫌浪费了,恨不得直接送里面的东西才好。”   贺白书伸出手,想要拿过那锦盒看个究竟,“什么东西,比锦盒还不如?”   卿玉玲拿开他的手,贺白书要是看到了,指不定会说她掉国公府的价,那她今天岂不是没办法气卿家人了?   贺白书本来不在意她送什么的,只是卿玉玲竟然不许他看,他偏来了兴趣,夺过那锦盒,就打开了看,贺白书见里头只有张纸,好奇的抖开了,狐疑地看看卿玉玲又好奇的看看纸,定睛一看,竟然是绸缎铺子里账本的一页,还是卿玉芳赊账的那页,随即开怀大笑。   “小夫人,你可够损的。”贺白书鲜少这样称呼她,这次分明就是赤.裸裸的讽刺。   卿玉玲夺过纸张,又重新放了回去,这可值不少银子,哪家礼要是能超过她的礼值钱,那必定是卿家的孙子!   贺白书勾了勾嘴唇,恩,他媳妇儿还是和他很像的,夫唱妇随,不错不错。   卿玉玲见贺白书没生气,反倒很高兴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解,他是不是傻了?她做这样掉价的事,他竟然也不责怪?   卿玉玲见贺白书已经知道此事了,她答应掌柜的事她也没忘,于是道:“不关掌柜的事,是卿玉芳撒泼正好被我瞧见了。”   贺白书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嗯”了一声,即使卿玉玲不说,他也不会罚掌柜的。   到了卿家之后,两人扶持着下了马车,卿明智见贺白书来了,满脸讨好的笑,上前道:“国公爷来了,里面请里面请,来就来,还带什么……”   卿明智说顺嘴了的客套话,但是目光落在两人光溜溜的手上,话就打住了,这两人难道空手来的?   卿玉玲侧了侧脑袋,玉音把锦盒递了过来,送到了卿明智面前。   卿明智这才面色稍霁,礼贵重不贵多,国公府的人出手总不会和乡下人一样小气吧?   卿明智迎了两人到张氏面前,如今客人都在给张氏贺寿,要是贺白书也去了,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张氏贺寿,他得多有面子啊?那些背地里看不起他的人,见他有这么尊贵的姑爷,还不上赶着巴结他?只怕那些人都后悔今日的礼送轻了才是。   贺白书和卿玉玲两人并肩走了进去,和卿明智来往的也不会有什么大官,今日来的最尊贵的人就是贺白书了,所以进到院子里去的时候,卿家宾客们纷纷望了过来,卿明智仿佛十分享受众人羡慕的目光,挺直了身子往厅堂里去,张氏正坐在里面陪客。   卿玉玲看他那狐假虎威的样子,心里别提多厌恶了,只是想到接下来的场面很有趣,硬生生忍下了想要踹卿明智的冲动。   两人到了偏厅之后,卿明智拿着锦盒对张氏道:“母亲,您看谁来了?”   张氏自打他们进门就注意过来了,只是宾客众多,她端着长辈的架子,所以没有上前迎接,如今卿明智将两人送到她面前,甚合她心意。   张氏坐在椅子上,也不起身,笑呵呵道:“宝贝孙女,你可来了,国公爷你也来为老身贺寿,哈哈,好,好,好!”   卿玉玲也不接话,据她所知,张氏才是最难缠的人,如见亲眼所见,果真不假,一声“宝贝孙女”亏得她喊得出口,卿玉玲都怀疑,若是没有卿明智引见,张氏是否认识自己。   贺白书有爵位在身,还是一品贺国公,张氏那等平明百姓,别说六十了,就是八十也该给他行礼,如今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借着他贺国公的身份拿大,贺白书岂会让她如愿?   贺白书也不作揖,身子直挺挺的道:“卿老夫人,晚辈前来恭祝您七十大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贺白书说完,卿家人脸都白了,是气白的。   卿玉玲扯了扯嘴角,愣是忍着了笑意,贺白书整起人来,丝毫不比她差。   贺白书的话倒是很恭敬,特别是那声“晚辈”让张氏听着舒服极了,但是贺白书怎么是恭祝她七十大寿?请柬上明明写的是六十。   卿明智见宾客们似有疑问,便道:“国公爷,你记差了,是六十大寿。”   贺白书左眉高仰,“哦?是六十啊,我看看。”   贺白书掏出了那张请柬,请柬正面的金粉寿桃,都没影了,请柬质量太差,金粉都被蹭掉了。   贺白书装模作样的打开请柬看了看,道:“卿给事,你这请柬质量太差,字都蹭掉了,怨不得我,我以为卿老夫人都活到七十了,想不到才六十,眼下看来还早着呢。”   贺白书话音刚落,屋里就有人笑了起来,接着大部分人都哄笑起来,请柬质量确实差,只不过过来贺寿的,卿家什么情况他们心里都清楚,如今被贺白书这样子说出来了,还真是好笑,而且贺白书仿佛对张氏很是看不起,甚至都觉得她活长了。   张氏觉得贺白书和卿玉玲来意不善,她可比卿家人都要自视甚高,才不会像卿明智那样想着法儿讨好贺白书,当即拉下了脸道:“贺国公,老身到底是长辈,你这后生说话,是不是太无礼了些?”   来者都竖起了耳朵,这张氏可不是好惹的,看来今天除了贺寿,还有别的看头啊。   贺白书硬气道:“我乃一等国公,尔等见了我不行礼,这我就不怪罪了,怎的还说我无礼?卿老夫人是不是说反了?”   “你!”张氏身子腾起了一下,她听贺白书的意思,难道是要她给他下跪不成?她可是卿玉玲的奶奶!也就是贺白书的奶奶,就算贺白书是一等国公,怎么能这样和他的长辈说话?   卿明智见事态不佳,再不出言阻止可就不好收场了,于是上前道:“国公爷,下官母亲是当您自己人,您别见怪。”转而又对张氏道:“母亲,您稍安勿躁,国公爷年轻气盛说话直,您今日大寿,别往心里去。”   张氏冷哼了一声,在卿家,谁不把她捧着?就是出嫁了的孙女,对她也是毕恭毕敬的,还经常带东西回来孝敬她,哪像这个小孙女,一出去享福了十多年,都没说回来看看她,更不谈孝敬了,张氏可是有很多怨气的。 第5章 惊蛰(五)   贺白书也不咄咄逼人了,虽然来的都是些小门小户的人,但是都是碎嘴的人,点到即止,做过份了,指不定外头怎么编排他呢。   显然卿玉玲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若是贺白书还要步步紧逼,她就准备阻止他的。贺白书正在准备入仕的阶段,所以声誉是很重要的,卿玉玲觉得,还犯不着为这些人损害自己的名声。   卿明智见贺白书被安抚下来了,但张氏好像还不满意,于是递上了锦盒道:“母亲您看,这是国公爷送来的贺礼,到底还是记挂着您的。”   张氏这才和颜悦色道:“国公爷还是费心了,快请坐吧。”   张氏把锦盒拿到了自己手里,一旁的赵氏,也就是卿玉玲的母亲,留了椅子给贺白书和卿玉玲坐,她殷切地看着卿玉玲,仿佛有话对她说,卿玉玲只注视着张氏的脸色,并未注意到赵氏的表情。   旁边的人都起哄道:“国公爷送的礼岂会是凡物,卿老夫人打开让大家伙见识见识吧。”   外头的宾客也都围了进来,跟着道:“就是就是。”   卿家是从农村爬起来的,所以很多亲戚都只是乡下人,和卿明智交好的人,也都不是什么显赫的人家,因此说话没那么多顾忌,也不管合不合规矩,只因为好奇,想什么就直说了。   张氏笑着打开了锦盒,“国公爷,那老身就打开了。”   贺白书点了点头。   张氏打开了锦盒,眉头皱了起来,显然她没明白那张纸是什么玩意。   张氏纳闷的拿出那张纸,并且打开了,她不识字,于是将纸递给了卿明智。   众人猜想着,会不会是地契或者房契什么的,国公府的人就是大方,一出手哪儿能没有几百两银子的?   于是许多人都探着头看,卿明智见了那赊账的纸,面色涨成了猪肝色,张氏便问了:“是什么?地契?”   卿明智心道,说出来就丢人了。   偏偏张氏不停地逼问,贺白书道:“卿给事还算满意吧?这份礼也值二百两,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张氏一听值二百两,心里就乐了,她们全家一年都花不了二百两呢!   张氏催道:“快说呀,到底是什么?”   卿明智强忍着怒意道:“国公爷还真是大方……”   众人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值二百两银子,还能让卿明智露出那样的神色,要是换了他们,收了价值二百两的礼物,那还不乐翻了天。   周围人都催着卿明智快说,张氏也好奇的不得了,卿明智被逼的没办法,只得切齿道:“是玉芳在贺记绸缎庄里赊的账单。”   “噗嗤——”   不知是谁先笑了出来,接着厅堂里就有一片抑制不住的嘲笑声了,这国公爷真是送的一份好礼物。   张氏觉得十分没脸,掼了茶杯道:“送客!”   到底是贺国公,要是卿玉玲一个人来,她早就骂了起来。   两人比肩离开后,张氏开始抹眼泪哭诉:“真是个狠心的,我都六十岁的人了,竟然这样对我,真是白养她五年了,丧良心、黑心肝的啊。”   众人纷纷劝着,心里却乐着,明日这件事恐怕就街知巷闻了吧。   一旁的卿玉芬一直看着贺白书颀长的身躯,还有那俊朗的容颜,心里好似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似的,当年要是她也是五岁,进国公府的人会不会是她?陪在贺白书身边的,会不会是她?能享尽荣华富贵的,会不会也是她?   到了繁华的闹市,卿玉玲才摆脱了那些破落户。   卿玉玲深吸一口气,今天真是大快人心,卿家人活该!   贺白书见她高兴的样子,笑问道:“舒畅了吧?”   卿玉玲忍不住笑意,“亏你想的出来,七十大寿。”   贺白书伸出手心,指腹上全是金粉,“你看,能怪我么。”   卿玉玲掏出帕子,套在食指上,小心地替贺白书擦着手上的金粉,“怕是擦不干净的,回府了好好洗洗。”   贺白书伸手在卿玉玲脸上抹了把,一条浅浅的金印子落在卿玉玲的脸上,“这样才好看。”   卿玉玲失笑,还是这样爱玩闹,都十八岁的人了,都要能成亲的人了。   想到贺白书成亲的事,卿玉玲有一瞬的失神,她是童养媳,虽然卖给国公府了,到底身份不高,贺白书他……   卿玉玲不敢笃定,但她想一直陪在他身边,即使他将来有了正妻,那她做个女管家也是行的,就是不知道新夫人容不容得下她。   接下来的几日还算太平,卿家人虽然没少编排他们国公府,但是也不敢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最可喜的是,卿家人没来纠缠,估计也没脸纠缠吧,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卿玉玲早就是国公府的人不说,卿玉芳还是出嫁的闺女,无端白拿人家东西,她也好意思,说到底还是卿家没教养好。   卿玉玲清完了账就闲下来了,于是和玉秀两人一起买了好些线,准备给贺白书缝制几件衣裳,虽然贺白书的衣裳大多是成衣铺做的,但是卿玉玲还是坚持每年亲手给他做几件,只有这样,她才能清楚的感受到贺白书的变化。   国公夫人将贺白书托付给她,并且给了她这么好的生活,她自然要负责,私心里,卿玉玲也想有更多的机会和贺白书相处。   玉音是个不安分的,所以这种心细的活计,卿玉玲很少叫她一起做,玉音最多就是在一旁帮忙剪剪线头什么的。   玉音见两人专心缝制贺白书的袖子,一言不发的,怪无趣,便起了话头道:“小夫人,咱爷赏梅宴的衣裳你准备了?”   “去年穿的那件还新着呢,今年不慌换。”   玉音撑着脸道:“小夫人,你真不去?”   “恩,爷不让我去。”   “为什么?爷每次出去游玩都是带你的。”   在玉音眼里,他们两人就是天生的一对,她觉得贺白书说不让卿玉玲去都是开玩笑的。   不过卿玉玲不这么觉得,她觉得贺白书既然说出口了,那就是真不让她去了。   实际上贺白书是开玩笑的,他已经私下里给卿玉玲准备了一套,正好映衬这初春里最后一点梅花的衣裳。   为了给卿玉玲一个惊喜,他才故意那样说的。   京城寒冬漫长,即使他城已经是阳春三月了,京城还有大雪骤落,不过据以往的经验来看,三月中旬最后一场雪落,梅花就要落尽了,真正的春天也该来了。   三月十三日,宫里的梅花尚有清香。   贺白书起了个早,穿好的衣裳后,欲将他精心准备的衣裳送到他的小夫人房中,然后等着他的小夫人换上美美的衣裳,上好妆,与他一同前去宫中。   贺白书刚刚匀完面,清脆的女声从院落外传来:“三哥,你起来了吗?三哥,我来啦。”   来人正是他大伯贺永礼唯一的嫡女贺白梅。   老贺国公一共有两个哥哥,两个妹妹,两个哥哥分别是贺永礼和贺永忠,贺家分家的时候两人早已入仕做了官。   贺永礼虽为贺家大哥,但他身世尚有些曲折,值得说道说道。   其实这贺永礼并非先贺国公的亲生子,他乃先贺国公小妾的亲侄子,巧在他也信贺。因为贺永礼双亲过世,所以他姑姑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后来他姑姑被先国公爷抬了妾之后,他也就住进了国公府。先国公爷很是喜欢坚韧聪明的贺永礼,而且贺家子嗣单薄,他一直想让贺永礼过继到国公府,给他做正经的儿子,不过贺永礼那时虽小,却很懂孝道,即使双亲过世,他仍不愿再认养父,所以他婉拒了先国公爷的好意,最后只是在原本的名字中间添了个‘永’字,以示辈分。   后来先国公爷再未勉强于他,但是心底里还是将他当自己的儿子看待,甚至他过世后,贺永礼也分得了贺家的一份家产。先国公爷过世后,贺永礼和贺永仁、贺永淑兄妹俩关系尚可,而且几人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不是假的,所以贺家的兄妹几个都将贺白成当大哥看,这国公府之外的人,自然也将贺永礼当做贺家的一份子了。   如今贺永礼在工部当差,家里还算富贵,娶了范老先生的独女范珍,后生下唯一的嫡女贺白梅,年且十六,正是待嫁的年纪,大房中再无子息。   贺白书的二伯贺永忠是庶出子,如今任刑部侍郎,娶了刑部尚书蒋杰的庶出女儿蒋媛,蒋媛先后生下了一双儿子,分别是二十五岁的贺白成和二十岁的贺白衣,贺永忠长子贺白成资质平平,如今也只是个五品小官,次子贺白衣倒是有些天分,十八岁的时候就中了举人,贺永忠很看重这个次子。   贺白书的大伯贺永礼为人磊落,且和贺永仁情分不浅,贺永仁过世过后他很是照顾贺白书,当然了,其中未必没有别的意思。   贺永礼的嫡女贺白梅十六岁了还没定亲,贺永礼夫妇的用意显而易见,虽然贺国公府已经有了一位小夫人,但毕竟是童养媳,将来抬了做妾他们也是能接受的。   贺白书大伯一家合计的是,要是自己的女儿嫁进到国公府去做正经夫人,立马就能当家,而且双方知根知底的,贺永礼夫妇俩再放心不过了。虽说贺白书叫贺永礼一声大伯,但到底不是有血浓于水的亲人,所以两家结亲也未尝不可。   二房贺永忠同国公府的关系就要差些,而且他对爵位有所想,老贺国公已逝,只留下独子,还无人照顾,大房的只出了个嫡女不说,还不是正经的贺家人。再剩下的就是他们家了,若是贺白书有了个好歹,这爵位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他头上,所以这么多年,贺永忠背地里没少有小动作。   好在贺白书还有个能主事的亲姑姑贺永淑,贺永淑当年选秀进宫,如今已是四妃之一的淑妃,并生了皇帝唯一的女儿孟馨小公主。   贺永淑对于贺白书也有亲上加亲的想法,所以除了疼爱侄子的缘故,多年来暗中相助也有别的想头,只是孟馨到底是公主,她的婚事还是由皇帝说了算,贺永淑只是尽为人母的责任,尽量的为自己的女儿挣个好前程。   贺白书还有个比他只年长三岁的寡妇小姑姑,名唤贺永欢,贺永欢刚过十四就嫁了人,只可惜命不好,出嫁没半年就丧夫,后又因对婆家不满意,所以又回了贺家,因着贺国公府无长辈照看,所以贺永欢一直住在贺永忠家里。   贺白书和贺永欢关系是最浅的,所以私下里也不大来往,顶多也就是逢年过节相见了,行个见面礼,即使是喊一声“姑姑”贺白书都是不愿的。   贺白书对这个堂妹还是有些亲人的感情的,毕竟他大伯待他不薄,所以这么些年,他不排斥贺白梅与他来往,两人关系尚可,想必贺白梅今日也被邀了去宫中赏梅,这才来了他府上,想与他同去。   贺白书理了理衣摆,开门便迎上那张笑脸了,“三哥,起来了呀。” 第6章 惊蛰(六)   贺白书做了个请的姿势,亦是笑道:“不起来也得被你吵醒。”   贺白梅撅撅嘴,贺白梅皮肤本就白皙,五官端正,如此撒娇的模样亦是惹人怜爱,“三哥,我就那么烦么?”   贺白书见贺白梅做委屈状,便缓和了语气道:“同你说笑呢。”   贺白梅这才换了笑颜,双手搂着贺白书的手臂,道:“就知道三哥不讨厌我。”   贺白梅自小就是乖乖女,贺永礼夫妇将她教养的很好,所以贺白梅算是正真的大家闺秀,端庄贤惠,而且单纯美好,京中公子,爱慕她者不在少数。   不过贺白梅自小就和贺白书玩的好,两人犹如亲兄妹一般和气,同龄异性里,贺白书应该是她最熟悉、最依赖的人了,所以今天见了贺白书,她并不像人前那样端着闺秀的架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亲密。   贺白书小的时候还是很谦让这个堂妹的,当然了,完全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但是现在他已经长大了,他的堂妹也长大了,男女大防还是要注意的,他隐约能察觉到大房的心思,但是暂时不好说破,所以贺白书还是尽量避免着不必要的尴尬。   贺白书知道贺白梅心思简单,不会想那么多,所以即使贺白梅做这种和他亲密的举止,让他觉得有点不妥,他仍旧是不着痕迹的将贺白梅的手拿下来,并没有出言责怪。   贺白书看着贺白梅明媚的笑脸,他承认这个堂妹是个可人的,但是他总是将他当妹妹看,从来不曾有过半点和男女之情有关的感情,也不知为何,除了爱和他的小夫人斗斗嘴,别的人他总是能客客气气的,兴许是习惯了吧。   贺白书笑了笑,然后让贺白梅到外面去等等他,他还要收拾下,贺白梅不愿意,坐在椅子上,不肯走。   这个妹妹是跟他无理惯了的,贺白书知道一时间拗不过她,但是他为卿玉玲准备的衣裳,他不想让贺白梅看见,贺白书的目光在柜子上流连了下,又想到贺白梅这幅粘他的样子,他不想让卿玉玲看到,于是狠下心做了决定,赏梅宴还是不带卿玉玲去了。   “白梅,走吧。”   贺白梅欢天喜地的挽着贺白书走了,贺白书脑子想的都是,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把衣裳送给卿玉玲。   贺白书也暗自想,还好没允了卿玉玲一起去,否则让他在卿玉玲面前和别的女人——即使是他堂妹,这样子亲热,他自己心里都怪不舒服的,更别提卿玉玲了。   往年贺白梅都是与他在宫门口会合的,今日不知怎的先来了他府上。   贺白书想,他大伯和大伯母会不会开始着急了,所以才让贺白梅主动些,要真是这样,那他得想办法表明自己的心意了,就算失去大伯一家的支持,他也不想用自己和别人一生的幸福,换取廉价的权利。   贺白书和贺白梅两人前脚刚走,消息就在府里传开了,卿玉玲正替贺白书擦拭着他的爱琴,玉音匆忙的跑进来了,卿玉玲见她急急忙忙的,以为有什么急事,便道:“什么事叫你这样着急?”   玉音喘了口气,道:“小夫人,你还不知道呢?爷和四小姐一块儿走了!进宫里去了。”   卿玉玲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往年不管是什么事,贺白书都是带着她的,从没有和别家姑娘一块同行的理儿,没曾想贺白书昨日说的竟不是气话。   不过卿玉玲也释然了,贺白梅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   虽说贺永礼出身不高贵,还沾了国公府的光,但是贺白梅是嫡出的,而她自己呢……连论嫡庶的资格都没有。   况且,她姓卿,贺白梅却姓贺,虽说她在国公府长大,可是和贺白梅比起来,她才是外人,她才是别家的姑娘……   卿玉玲擦琴的手顿了顿,随即低下头,不大声道:“哦,我晓得了。”   玉音一跺脚,道:“小夫人,你怎么不跟着去?”   卿玉玲笑了笑,也不知是强颜欢笑还是安慰自己,她道:“爷昨个儿就不让我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大惊小怪个什么?”   玉音丧气道:“我还以为爷是逗你玩儿的,哪曾想……爷真的不叫你去。”   卿玉玲嘴角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何尝不是这么以为的。   卿玉玲再不敢往下想了,虽说有些事她不敢奢求,可若是真的那么糟糕,她心里也是会难过的。   偏偏玉音又往下想了一层,并且当着卿玉玲的面说了出来,玉音道:“小夫人,我说爷怎么突然不叫你去了,原来是因为四小姐要跟着爷一块去,唉,爷真是个狠心的!”   卿玉玲听完心里凉了半分,原来在贺白书心里,她的分量到底是不及贺白梅的。   不过卿玉玲还是提醒玉音道;“可不许胡说,爷不叫我去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出去吧,我收拾收拾会儿就出去。”   玉音出去之后,卿玉玲看着贺白书的琴怔怔出神,她敲了敲琴头,无奈的叹了一声,有些事非人力可为,只能顺其自然了。   等到天擦黑了贺白书和贺白梅方回府,因着天色已晚,贺白梅家离国公府还有段距离,外头又是大风又是小雨的,贺白书出于人之常情将贺白梅留了下来,贺白梅自然是答应了,自己的堂兄哪里有信不过的道理?   当然了,贺白书还是派人给贺永礼家送了信,好叫他们安心。   贺永礼夫妇收到口信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他们俩生怕贺白书长大了就和贺白梅生分了,现在见两人还是和之前那般亲密,他们夫妻两人觉得自己的打算有戏,所以打赏了送信人之后就将他打发走了。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然后挽着进了房。   贺白书命人知会了卿玉玲一声,卿玉玲立马派玉秀过去伺候贺白梅,玉秀聪慧内敛,沉得住气,即使她也替卿玉玲不平,但是还是一码归一码,她好好的伺候贺白梅。   贺白书稍稍坐下喝了杯茶,就想起了自己可人的小媳妇儿,新衣裳的事儿他可是挂念了一天,所以他在洗漱之前,就吩咐人将东西送到了卿玉玲的院子里去了。   卿玉玲知道贺白书到家的时候心里就松了口气,所以安排好贺白梅的事之后她就准备睡下了的,谁知道贺白书偏偏不叫人安生,又命人送了东西来。   卿玉玲已经脱了衣裳,不方便出去,便叫玉音去拿,玉音拿了衣裳之后就送了进来,她端着托盘道:“小夫人,是新衣裳呢,只可惜白天里没穿上,夜里穿了也没人看。”   卿玉玲心里既疑惑又不好受,现在送这衣服是做什么?现在送不是太晚了点么?   卿玉玲抚摸了下衣服的衣襟,顺滑柔软,款式大方得体,而且颜色很衬她的小脸和皮肤,一看就是贺白书下了心思的。   不过喜欢归喜欢,毕竟已经过了合适的时间,轻易也穿不出去了,所以卿玉玲推开了托盘,道:“赶紧把送东西的人叫回来,让他还回去,就说我已经睡下了。”   玉音“唉”了一声,立马小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玉音就进来告诉卿玉玲说,衣裳已经叫人送还回去了。   卿玉玲扯了被子,道一声“知道了”了,方睡下。   玉音熄了灯,又小心的关了门才离开。   贺白书将一洗完,换好了衣裳出来,就见到那小厮端着托盘,托盘里面的那件衣裳原封不动的放在那儿。   贺白书皱眉道:“你怎么还没送去?”   那小厮为难道:“爷,小的送去了,只是玉音姑姑说小夫人已经睡了,便叫我拿了回来。”   贺白书当真以为卿玉玲睡了,于是道:“放着吧,明日再送过去。”   可怜卿玉玲哪里睡的安稳,在床上辗转反侧等着贺白书来找她,可惜贺白书是个不解风情的,压根没理解卿玉玲的心思。   次日卿玉玲起的和往常一样早,玉秀在客房里伺候好了贺白梅,并为贺白梅准备好了早饭,而卿玉玲此时也已经吃完了早饭,等着看管家呈上来的账本。   卿玉玲在府里最看重的两样东西,一样是规矩,一样就是账本,所以在这两点上,她很是下工夫,多年来半点都不马虎,也就是因为她如此的兢兢业业,所以贺国公府才蒸蒸日上,没叫人小瞧了去。   卿玉玲又核对完了一本账本,待她伸了懒腰之后,昨夜那送衣裳的小厮又来了,卿玉玲立马将头低了下去,继续又看她的账本,那小厮经过玉音的准许之后才进来的,一进来他就道:“小夫人,小的奉爷的话,给小夫人送衣裳来了。”   卿玉玲心里还膈应着,所以头也不抬的道:“昨个不是就叫你送回去了么?怎么今天又来跑一趟,也不嫌累的慌。”   一个小厮,哪里懂得两个正当青春年华的小主子之间的情感,所以他倒是实诚的来了句:“爷有话,小的就听了呗,小夫人,您看着衣裳放在哪里合适?”   卿玉玲搁下了笔,一本正经道:“既然你问了我,我就告诉你,这衣裳在我这里放哪儿都不合适,你拿回去吧,再不要送来了。” 第7章 惊蛰(七)   虽说他们俩感情的事那小厮不太懂,但是做了这么久的下人,看人脸色的事他还是明白的,他自然看出来卿玉玲可不是跟他说笑的,是真的叫他将东西拿回去。   那小厮也不撞枪口,他知道虽然卿玉玲年纪小,但却是个说不一不二的性格,记得有一年年关时候,府里下人的月钱发不下来,卿玉玲愣是将自己的私蓄拿了出来先给了他们,而且听说她还变卖了不少值钱的首饰,年轻姑娘家的,单这份魄力,他都是服卿玉玲的。   所以那小厮应了声“是”就退下了。   玉音等小厮走了才道:“小夫人,爷这次怕是明白你的意思了。”   玉音言外之意是,贺白书定是要生气的。   卿玉玲道:“他能明白什么意思?我又没别的意思。”   卿玉玲也不知道自己是想明白了还是在赌气。   总之她就是觉得那件衣裳现在来的不是时候。   贺白书今日本也没打算出门,所以小厮将衣裳又送回来的时候他立马就知道了。   他看着衣裳有些不解的问小厮道:“玉玲怎么说的?”   那小厮将卿玉玲的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贺白书听罢了喃喃道:“怎么就放哪儿都不合适了?”   贺白书将卿玉玲说的话念叨几遍才品出些意味来,那小厮见贺白书半天都不说话,像是走了神,于是试探性的问道:“爷,这衣裳怎么办呢?”   贺白书看也不看他,挥了挥手将他打发了,那小厮将衣裳放在了桌上,弯着腰便离开了。   贺白书自言自语道:“玉玲那丫头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贺白书右手成拳,击在左掌上道:“真是吃味儿了,怕是以为我是为了白梅才不叫她去宫里的,真是弄巧成拙了!”   贺白书本就是怕卿玉玲看着他和贺白梅亲密的样子,可能会不高兴才不叫卿玉玲陪他去宫里,现在好了,这倒让卿玉玲更加多想了。   贺白书拿着衣裳就进了卿玉玲的院子里,卿玉玲此时已经理完了账本歇着了,正在暖阁里烤火喝茶,贺白书就闯进来了。   贺白书进来从来是不必经过通报的,谁叫他才是正经主子呢,即使玉音心里也有气,她也不敢拿大将贺白书拦住。   卿玉玲见了贺白书也不奇怪,只将下人们都挥退了,然后亲自起身迎接贺白书,并且行了个礼。   贺白书将衣裳放下,扶起卿玉玲道:“玉玲,你什么时候这么懂规矩了?”   贺白书知道卿玉玲是真生气了,卿玉玲什么时候跟他来这么一套了?他们两人早就是家人一般亲了,哪里来的主仆之礼?   卿玉玲低头道:“爷说笑了,玉玲什么时候不懂规矩了?”   贺白书最不会就是回女人这样酸里酸气的话了,所以他握着卿玉玲的手臂道:“玉玲,你是不是生气了?别这样怪里怪气的跟我讲话,我听不惯。”   卿玉玲一听贺白书这么说她,心里自然不好受,于是别过脸道:“玉玲没有生气。”   贺白书扯了扯嘴角,平复了一会道:“那这衣裳你是什么意思?昨个差人送来我真当你是睡了才没要,今天你倒好,又将人给我打发走了。”   卿玉玲拧了拧身子,挣脱了贺白书,她背过去道:“爷,我不是说了么,这衣裳放我这儿不合适。”   贺白书皱眉了,“怎么就不合适了?”   卿玉玲转过身看着他道:“爷这衣裳是为什么准备的?”   贺白书道:“自然是为赏梅宴准备的。”   卿玉玲理直气壮道:“那就是了,赏梅的时候都过了,爷送给我又有什么作用呢?”   贺白书彻底明白了,卿玉玲还是对昨天的事耿耿于怀呢。   贺白书道:“我说合适就是合适,你给我收着。”   原是不该顶嘴的,只是卿玉玲听不得贺白书这种命令的语气,于是硬气道:“不合适,我偏不要!”   贺白书没想到卿玉玲会这样坚决的拒绝他,天知道他为了准备这衣裳花了多少心思,虽说这衣裳没有适时送到,可是他的心意终究是值得珍惜的不是么?   贺白书将衣裳拿起来抖了抖,然后强行披在了卿玉玲身上,他道:“这衣裳只有你能穿,你瞧瞧,多好看。”   卿玉玲挣不过他,只好由得他将衣裳披在她身上,但是嘴上还是道:“合不合适我自己知道,白字正配白字,却没听过白玉一说,这衣裳你今日叫我收了,我又穿不上,有什么用?”   贺白书松了劲儿,他算是听明白卿玉玲的话了,卿玉玲是说他和她不配呢!   贺白书正是年轻气盛,听了自己喜欢的姑娘这样气他,哪里受的住?于是甩一甩袖子就走了。   卿玉玲蹲下身捡起落在地上的衣裳,玉音见贺白书面色铁青的离开之后,立马跑了进来,她见卿玉玲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心道:“小夫人,爷把你咋了?”   卿玉玲摇摇头,贺白书那么聪明个人,可是偏偏不懂她的心。   卿玉玲又何尝不是被喜欢迷住了双眼,看不清好儿郎的心呢!   玉音刚一扶起卿玉玲,玉秀就进来道:“小夫人,四小姐来了。”   卿玉玲立马收拾了心情,叫玉音将衣裳收了起来,道:“快请。”   贺白梅进来之后和卿玉玲相互见了礼,卿玉玲随后便请她坐下了,贺白梅头上的几根金银簪子相得益彰,卿玉玲和贺白梅有些日子没见了,所以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不看倒不打紧,一看便觉得贺白梅出落的越发好看了。   想起年少时候,他们三个人还是相处的很好的,只是渐渐长大之后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贺白梅应双亲要求学习琴棋书画,卿玉玲因生活所迫学习持家之事,所以她们两人之间能聊的起来的事也越发少了,而年少的趣事多说几次也成了无趣的事,最后就成了现在这种关系,要说疏远又不多疏远,要说亲近又不多亲近。   贺白梅客气的谢了贺国公府借宿之恩,卿玉玲自然知道这谢意不能接,于是也客气了几句。   随后卿玉玲又问了几句她家里的近况,贺白梅说家里一切都好,卿玉玲也没有往下问了,聊着聊着,贺白梅又说到了昨日的赏梅宴上去了。   贺白梅说的忘情,把赏梅悦事都和卿玉玲分享了,只可惜此心与彼心哪里相同,一人欢喜一人愁。   末了贺白梅觉得说的没意思,便说了他们昨天晚回府的原因,原来是因为淑妃娘娘留了他们兄妹俩话家常,才导致他们俩迟迟归家。   卿玉玲这才明白,她只以为是两人玩的忘情,所以误了归家的时间。   聊了有一阵子之后贺白梅就告辞了,走之前道:“玉玲,我再去跟三哥打个招呼,有空记得到我家来玩。”   卿玉玲爽快的应了,只是到底去不去还说不准。   卿玉玲看着贺白梅离去身影,心里念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而且贺白梅不如她敏感,还比她可人,若她是贺白书,也可以想见,心里可能喜欢谁多一点了。   玉音也忍不住叹道:“四小姐倒是出落的越发好了。”   说完玉音才觉得自己失言了,她慌忙捂嘴道:“小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小夫人你也不差四小姐半分的。”   卿玉玲反倒劝慰她道:“罢了罢了,我心里有数的。”   贺白书今日真的打算无事不出门的,只是卿玉玲的那番话给他找了事做,所以他从卿玉玲院子里出去之后就出门了。   他独自一人骑着马跑遍了皇城大道,最后终于在一家玉石斋里,找到了一款合适的玉扳指。   贺白书问都不问价就将玉扳指买了回去,他拿着玉扳指欣喜的到了卿玉玲的君兰苑里,他拉着卿玉玲的手,一脸认真道:“你瞧,这是什么。”   卿玉玲又不瞎,自然认出那是玉扳指。   贺白书道:“好看么?”   卿玉玲仔细看着那乳白色的玉扳指道:“怕是羊脂玉打磨的吧?”   贺白书得意笑道:“可不就是。”   卿玉玲道:“你的手戴的上去么?贯会败家。”   贺白书道:“我的家我败败怎么了?”   卿玉玲撇撇嘴,国公府是贺白书的没错,可是一直是她在打理好不好?要不是她精打细算,国公府早被这败家玩意儿给败没了。   卿玉玲掰开他的手道:“好好好,随你败,可是爷,我现在要吃饭了,你看看天都快黑了。”卿玉玲指了指天。   贺白书道:“玉玲,我就是想叫你知道,‘白’和‘玉’也配得的,你瞧,配在一块儿还挺好看的,不是么?”   卿玉玲怔怔的看着贺白书手里的玉扳指,她的余光也注意到了贺白书乱了的发髻,想必贺白书肯定为了这上好的羊脂玉扳指跑遍了半个京城吧。   卿玉玲心里堵的说不出话来,她就是说随口那么一说而已,贺白书怎么就往心里去了? 第8章 惊蛰(八)   卿玉玲拉着贺白书进了房,她将贺白书按在她的梳妆台前,然后给贺白书篦了篦头发。   贺白书将玉扳指放在卿玉玲的梳张台上道:“玉玲,这个扳指你就收下吧,它能证明我说的话是对的。”   卿玉玲心里一股暖流升起,她有些娇羞道:“嗯。”   卿玉玲将玉扳指收到怀里,从小到大贺白书送的东西她都收着呢。   卿玉玲给贺白书篦好了头发道:“好了,起来吧。”   贺白书起身低头看着卿玉玲,原来那个比他只矮一点的小姑娘,如今只到他的肩头了,变成了需要他保护的小女子了,不不不,是一直需要他保护,只是他以前还没发现,也没能力而已。   贺白书又道:“玉玲,以后再别说‘白’配‘白’的话了,谁和谁配,谁也说不准。”   卿玉玲难为情的低下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不过贺白书到底是没有把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纸戳穿,贺白书到底是没许诺非她不娶。   卿玉玲也不敢妄想贺白书能将她娶了做正室,更不奢望贺白书只娶她一人。   贺白书结巴了半晌道:“其实……其实……其实那衣裳我早在赏梅宴前就备好了。”   卿玉玲抿唇道:“我知道的,做的那样精致,就是玉秀也未必一天之内赶的出来。”   贺白书这才心里松了一下,卿玉玲到底是明白他的心意的。   贺白书想了想,有些话要不要解释清楚呢?   说清了,他又怕自己是多此一举,男子汉大丈夫的显得太矫情,可是不说清了,他又怕卿玉玲还是会多想。   挣扎了一会贺白书还是没告诉卿玉玲,关于贺白梅突然来国公府陪他去宫宴的事。   反正他的心意卿玉玲是知道的,所以他为何不带卿玉玲去,卿玉玲应当是明白的。   卿玉玲被贺白书这么一闹,心里是好受了许多,好歹贺白书心里还是有她的。   只是贺白书竟然不叫她陪同,而是选择了和贺白梅同去宫中,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坦的。   两人各有心思的沉默了一会儿,贺白书先道:“你不是要吃饭了么?我也饿了。”   卿玉玲失笑,道:“跑了一天,不饿才怪。”   两人这才并肩出去,吩咐下人准备好晚饭。   贺白书这样暧昧的表态之后,卿玉玲又和他好了几日,只是后来的几日里贺白梅连续不断的来,卿玉玲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安了。   贺白书在府上的时候就陪陪贺白梅,也陪陪卿玉玲,三人同处的时候还是很和谐的,贺白书和贺白梅两兄妹谈天说地,卿玉玲则默默的听两人说着那些风雅的事。   说实在的,卿玉玲是不大爱附庸风雅的,她自认为没那个天分,所以谈及琴棋书画,她轻易不插嘴。   卿玉玲又想到了自己这个好听的名字,中间这个“玉”字还是老国公夫人叶氏给她改的,她原本的名字原是叫“卿守玲”的,叶氏嫌那个“守”字太过迂腐,所以就给她改了个贵气些的“玉 ”字,除此之外,还有警醒卿玉玲和卿家分清界限的意思。   其实叶氏不隐晦的提醒,卿玉玲也是不想和卿家有什么关系的。   卿玉玲改了名字之后,卿家还没明白叶氏的意思,他们只以为叶氏很抬举、很看重卿玉玲,所以还在背后沾沾自喜,几年之后卿明智给“卿守芳”也改了名字,也就是“卿玉芳”,好在这是叶氏过世之后的事情,否则叶氏定是要叫人去敲打他们一番的。   贺国公府主事的两个小主子,并不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所以卿玉芳后来就一直叫卿玉芳了。   贺白梅来的几日卿玉玲一直作陪,虽说是在自己家里,她也不拘谨,但是成天这么坐着也是有些累的,夜里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卿玉玲整个人都软在榻上,卿玉玲刚刚抹了把脸,松了松眼睛,一睁眼贺白书就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卿玉玲吓的从榻上跳起来,道:“爷,怎么神出鬼没的?”   贺白书撩起衣摆坐下,卿玉玲顺势坐在他身边,道:“天都黑了,爷来是有什么急事么?”   贺白书道:“我像是有急事的样子么?”   卿玉玲努努嘴,她当然知道贺白书没有急事,否则哪里会这么安静的坐下,只是不这么问贺白书,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了。   贺白书道:“有些乏了,到你这儿来歇歇。”   说着,贺白书在榻上躺了下来,卿玉玲刚要起身给贺白书拿张毯子来,贺白书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道:“坐下。”   卿玉玲不肯,道:“爷,会着凉的。”   贺白书闭着眼道:“听不听我的?”   卿玉玲赌气的坐下,道:“好好好,你是主子,当然听你的了。”   贺白书不爱听这话,起身道:“说什么呢?咱两个是主子和仆人的关系么?”   卿玉玲见贺白书生气了,不好再驳他的话,只是她心里却觉得:可不就是主子和仆人的关系么!   卿玉玲觉得贺白书最近越来越爱与她对着来了,这么冷的天,毯子也不叫她拿,万一真的病了,伺候贺白书的人,还不得是她?   卿玉玲轻轻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贺白书将她扭过去的身子扳过来,道:“玉玲,这几日你都没拿正眼瞧我。”   卿玉玲低下头道:“谁说的?”   贺白书微微低头,盯着卿玉玲的眼睛道:“玉玲,是不是白梅来,你不高兴了?”   卿玉玲违心道:“没有,白梅又不是别人,待我也好,我怎么会不高兴。”   贺白书一向是信任卿玉玲的,卿玉玲说了他就信,于是他又确认了遍:“当真?”   卿玉玲看着贺白书的眼睛认真道:“当真。”   她本也不是讨厌贺白梅,只是怨自己身份不高罢了,而且她还和贺白书志趣不一,怎么说都怪不到别人头上。   贺白书这才安心了,道:“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哦对了,我跟白梅说我这几日有些忙,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来,若是她来了,你替我好好招待她。”   贺白书虽然感觉到了贺白梅示好的态度,但是那种感觉好模糊,他实在是不能确定贺白梅心仪他,所以他也不敢妄自上他大伯家大言不惭。   贺白书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再不是前几年那个毛头小子了,他现在不仅要支撑起国公府,更要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   往后的两天里贺白梅真的没有来,这正好印证了卿玉玲的猜想,她总觉得“双白”要成好事了。   于是乎,卿玉玲心里越发乱了,这几日她只好靠写字静心,她什么也不写,只写一个“静”字,写了上百张不止,玉音收拾纸都觉得累了,卿玉玲却还不觉得累。   直到玉音端了饭上来,提醒道:“小夫人,该吃饭了。”   卿玉玲淡淡道:“放那儿吧,我饿了便吃。”   玉音手上力气重了一些,托盘重重的撞击着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卿玉玲抬起头看她道:“我还不饿,哪里吃的下嘛。”   玉音道:“等你饿了,饭菜都凉了。”   卿玉玲道:“凉了就给小馒头吃。”   小馒头是国公府的一只猫,小馒头通体雪白,慵懒可爱,下人们也都很喜欢它。   玉音听卿玉玲这么说,“哼”了一声道:“那倒不如热着给小馒头吃,免得它吃凉食。”说着,小馒头还真来了。   卿玉玲这才忍不住笑道:“这里头还有辣椒酱,小馒头能吃么?”   玉音见卿玉玲笑了,也缓和了语气道:“那小夫人你吃吧。”   卿玉玲这才搁了笔,浣手进食。将将洗完手,贺白书就来了。   他看了一眼可口的饭菜道:“来的可正是时候。”   卿玉玲看了看饭道:“可不是时候,就够一人吃的。”   贺白书看了玉音一眼,玉音担忧的看了卿玉玲一眼之后就乖乖出去了,虽说两个小主子没有大吵大闹,但是总是这样相互生闷气,她们做下人的看了也跟着着急。   玉音出去之后贺白书道:“怎的这几日都没去看我?”   卿玉玲道:“你前几日不是说你忙么?”   贺白书顿了顿道:“我那是对白梅说的,又不是对你说的,再说了,我俩同在屋檐下,再忙也总是见的上的。”   卿玉玲心里泛着丝丝甜味,贺白书这小子是想她了。   卿玉玲按下心中的欢喜,道:“我知道了。”   贺白书着实是猜不透卿玉玲的心思,他唯一能猜到的,可能就是卿玉玲还在为贺白梅的事生气。   贺白书急急的走到卿玉玲身旁,道:“玉玲,你是不是还气白梅与我亲近的事?”   “说什么胡话呢,白梅是你堂妹,又自小与我一块长大,她总归是你亲人,我气什么?”   卿玉玲心里是真不气贺白梅的。   贺白书彻底急了,他能感觉到卿玉玲是在生闷气,可是他就是不知道卿玉玲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都说这女人心思,海底针,果真不假! 第9章 惊蛰(九)   贺白书见卿玉玲语气一直是淡淡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她,贺白书越说卿玉玲越是不在乎的样子,叫贺白书急的说不话来,最后贺白书只得吼了句:“玉玲!到底我哪里不好了?”   卿玉玲别过脸去,贺白书好,贺白书什么都好,只是她不好。   卿玉玲没有说话,贺白书皱着脸问道:“玉玲,要哪样你才不这样了?你别这么对我漠不关心的样子。”   卿玉玲道:“爷,我没有不关心你。”   贺白书心里却知道卿玉玲这几日刻意冷落他了,现在卿玉玲却说自己没有冷落他,贺白书气的甩了甩衣摆坐下,一言不发。   卿玉玲被贺白书的样子吓到了,小的时候贺白书有不高兴的事都会发脾气的,只有在十分伤心的时候才会一言不发。   卿玉玲又反过去劝他道:“爷,我哪里做的不好你直说就是了,和自己生什么气?”   贺白书起身逼问道:“那你告诉我,你怎么样才能不气我?”   卿玉玲一听这话就气着了,她分明不是气他!她是气她自己而已!   贺白书见卿玉玲不说话,心里怒火上窜,直愣愣的看着卿玉玲,卿玉玲害怕对上那双骇人的眼睛,也含着怨气侧着脸道:“除非你叫小馒头把这吃了。”   卿玉玲指了指辣椒酱。   外头的玉音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心道:糟糕!小夫人该不会是叫爷想办法让小馒头吃了辣椒酱吧?猫儿才不吃辣椒,这下两个小主子怎么下的来台!   贺白书看着小馒头,小馒头闭上眼睛,张口“喵呜”了一声,贺白书黑着脸道:“好。”   贺白书说罢又铁青着脸出去了。   玉音等到贺白书一走,便急忙进来了,道:“小夫人……”   卿玉玲知道玉音又要劝她,只是她面子上拉不下来,于是卿玉玲赌气道:“是爷自个答应叫小馒头吃辣椒的,你下去吧,我要歇会儿了。”   玉音无奈,只得搂了可怜的小馒头下去了,然后她就将此事告诉了玉秀。   玉秀听完也皱起了眉头,一则是因为两个小主子不安生,另一个则是因为小馒头吃辣椒的事,猫儿是不吃辣椒的,贺白书能有什么办法叫猫儿吃下辣椒呢?   卿玉玲以为贺白书也就是赌气答应了而已,两人闹腾两日总要和好的,谁知道等了三天也不见贺白书来找她,卿玉玲才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她正沉不住气,要吩咐玉音去竹沥院瞧瞧贺白书在不在,她好去示个好。   谁知道贺白书的贴身小厮贺安,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君兰苑,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爷出事了!”   玉音、玉秀听了动静立马跑出去,将贺安拦住了,呵斥他道:“胡说八道个什么!还不住嘴!”   贺安弯着腰道:“呸呸呸,是小的不会说话,但是二位姑姑再莫同我讲理了,爷真的出事了。”   玉秀看了看周围凑热闹的人,吩咐贺安道:“进来说话。”   贺安跟着玉秀一起进了暖阁,玉音去唤了卿玉玲。   卿玉玲到了之后贺安方道:“爷出事了,小夫人你快去瞧瞧吧!”   卿玉玲心头一紧,慌忙问道:“爷怎么了?”   玉音是个急性子,忍不住道:“你怎么就知道说爷出事了?你就不能赶紧说事吗?原是你盼着爷有事吧?”   贺安道:“玉音姑姑哪里的话,小的怎么会……”   卿玉玲遇到贺白书的事哪里还冷静的下来,于是急躁道:“你快说呀!爷怎么了?”   贺安道:“回小夫人,爷和别人打起来了!”   卿玉玲奇了怪了,贺白书虽然有些脾气,可是轻易不和人打架的,记得小时候只要人家不是骂老国公和叶氏,贺白书从来不主动挑事儿的。   卿玉玲道:“爷怎么会和人打架?和谁打的架?”   贺安道:“爷喝醉了,在酒楼里和蒋大少爷发生了口角儿,后来两人就打了起来。”   “哪个蒋大少爷,可是刑部尚书蒋杰的嫡长孙蒋永平?”   那小厮击掌道:“唉!正是!”   卿玉玲差点跳起来了,贺白书喝醉了?贺白书一向自律,怎么会喝醉?   而且怎么会和蒋永平打了起来?   蒋永平是贺白书二伯母的亲侄子,虽说他们两人来往不算多,到底还算是亲戚一场,相互之间更为客气才是,怎么会发生口角还打了起来?   卿玉玲最关心的还是贺白书的伤势,她问道:“爷现在怎么样了?人在哪里?”   贺安道:“爷脸上挂了彩,伤的不算重,奴才回府的时候已经叫人去接应了,小夫人现在赶去正好能碰上,不过那蒋大少爷伤的可不轻。”   卿玉玲刚刚安下的心又突突跳了起来。   刑部尚书蒋杰有两个孩子,一个叫蒋媛,嫁给了贺白书的二伯;蒋杰还有个嫡子叫蒋昌盛,是个游手好闲的,成家之后育有三个孩子,一个嫡女名唤蒋青,还是待嫁的姑娘,一个庶女蒋春嫁给了贺白书二伯家的堂哥贺白成,生了个女儿,现在又怀上了一个,也快要临盆了。蒋昌盛就蒋永平这么一个独子,他和蒋杰都溺爱的很,所以蒋永平这么大个人了,一直在花街柳巷流连,不愿娶妻,蒋杰等人也没有逼迫过他,任由他玩着闹着。   现在贺白书和蒋永平打了起来,还把蒋永平打的不轻,蒋杰能善罢甘休才怪!   卿玉玲理了理这件事的始末,道:“快,带我去接爷回来,路上你再细说这件事。”   “好嘞。”贺安应的干脆,玉音快一脚跑了出去,吩咐下人备好了马车。   马车上,卿玉玲听贺安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原来贺白书因为烦闷,所以自己出去喝闷酒。说到这儿,卿玉玲其实猜到了贺白书喝闷酒的七八分缘故,她心里也责怪自己不晓事,惹得贺白书不快,害他在外头惹了事儿。   接着,贺白书微醺之后,隔壁间儿的蒋永平听说贺白书在此,就踉踉跄跄的闯了进来,嘿!又是一个喝醉的!   不过蒋永平明显醉的更厉害,贺白书还带着几分清醒。   贺白书见蒋永平来了之后客气的见了礼,谁知蒋永平并不依他,挣脱了搀扶着他的下人之后,扑到了贺白书的身边,傻笑道:“贺白书!”   贺白书知道他是醉了,所以也傻乎乎的笑道:“蒋大少爷,是我。”   蒋永平忽然狂笑不止,贺白书好好的兴致被扰了,自然会问蒋永平为何大笑不止了。   蒋永平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贺白书又没醉彻底,自然知道眼前的是谁,于是正经答道:“你是蒋家大少爷,蒋永平。”   蒋永平伸出一根食指,不大稳当的摆了摆食指,道:“不对不对。”   贺白书知道蒋永平是要发酒疯了,正好他也无趣,于是就顺着蒋永平说了下去,道:“那你是谁?”   谁知蒋永平“呸”了一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叫蒋永平,我是你叔!”   贺白书此时已经不悦了,蒋家下人也准备将蒋永平拉走,只是蒋永平不叫他们动手,还吼道:“松手。”   如此,蒋家下人也就不敢乱动了,蒋永平把刚才的话补了一句道:“你爹是‘永’字辈,我也是‘永’字辈,我高你一辈,你说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叔叔,自然了,你若是想叫我一声爹,也是无妨的。”   说完,旁边看热闹的人,还有蒋永平自己也笑了起来。   卿玉玲听到这里就知道坏事了,贺白书不把蒋永平往死里揍才怪!   果真,贺白书将蒋永平一顿好打,蒋家下人压根拦不住。   蒋永平是什么东西?花天酒地早就将身子糟蹋坏了,不像贺白书一年四季都不忘强身健体,体格绝非蒋永平那样的破絮能比的。   蒋家下人也不是什么练家子,根本拦不住贺白书,所以蒋永平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好打。   最后贺白书打累了,再加上蒋家和贺家的下人合力拉住,贺白书才消停了下来。   贺白书磕磕碰碰的,脸上有些轻伤,比蒋永平好太多。   打完人之后,贺白书越发醉了,蒋永平越发晕了。   蒋家下人知道贺白书的身份,也不敢乱来,蒋永平又不能主事了,所以蒋家下人就将他带了回去,贺安也安排了人看着贺白书,自己则快跑了回来。   后来,就是卿玉玲她们知道的事了。   玉音听罢最是着急,蒋杰乃是刑部尚书,不是好惹的人,贺白书虽然承了爵位,但是只是空架子,没有实权,还不如蒋杰家显赫! 第10章 惊蛰(十)   再加上蒋家出了名的护短,国公府现在是摊上大事了!   玉音心慌道:“小夫人,现在可怎么办呢?”   卿玉玲虽说会为儿女情长而忧愁,但不是那种没有远见的人。   所以遇到这样的大事她反而不着急了,她低下头似乎在发呆,实则在思量着解法。   玉秀拉住玉音,叫她不要吵闹,免得坏了卿玉玲的想法。   卿玉玲忽然又回过神来似的,问贺安道:“蒋大少爷那句‘我高你一辈’的话可是大家都听见了?”   贺安道:“可不就是,要不是这句话叫爷的脸都丢尽了,爷怎么会和那厮打起来!”   卿玉玲笑了,不过那不是友善的笑。   既然蒋永平这么大的胆子想做贺白书的爹,那就要看他有没有福气消受了。   不过卿玉玲还嗅出了一丝异样的气味,好端端的,蒋永平怎么会对贺白书发酒疯?瞧瞧蒋永平那狂妄自大的话,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曲折是他们不知道的?   卿玉玲仔细分析着,蒋永平和国公府没来往,肯定也没过节,硬要扯上关系,那就只能是贺白书二伯母家和蒋永平有关系了。   难不成岔子出在这儿?   卿玉玲正往下想,贺安道:“小夫人,国公府的马车!”   卿玉玲撩开帘子,迎面来的正是她们府上的马车。   卿玉玲带着面纱下了车,对面的车夫自然认得卿玉玲,于是将车停了下来,卿玉玲上去之后,车夫又稳稳的驾起了马车。   卿玉玲甫一上车,贺白书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   贺白书猛地抱着卿玉玲,卿玉玲被他紧紧的搂着,青年男子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卿玉玲有些脸红心跳,卿玉玲半迎半拒的挣扎道:“爷,做什么……”   此时贺白书的唇已经凑近她了,卿玉玲稍稍偏过脸去,小的时候贺白书曾这样亲过她,不过那都是嬉笑玩闹的时候,现在他们两个都长大了,这样子怪叫人难为情的……   卿玉玲脑袋都转了半圈儿,可还是躲不过去,贺白书“吧嗒”一声,在卿玉玲脸上吻了一下,卿玉玲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   外头的车夫仿佛听见了什么,若有若无的笑了一声,卿玉玲这才用劲推开贺白书,道:“爷,在车上呢。”   贺白书像是听不见似的,他又凑过来将卿玉玲抱的更紧了,他半睁着眼道:“玉玲,我知道怎么让小馒头把辣椒酱吃了,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卿玉玲听罢满是心疼,贺白书都这样了,她还能生什么气?   眼下打紧的是先把贺白书带回去,然后解决蒋永平一事。   卿玉玲顺着他道:“好好好,你都能叫小馒头吃辣椒了,我不生气了。”   晕乎乎的贺白书仿佛只听懂了这句话,欢喜道:“玉玲,真的吗?”   卿玉玲重重的“嗯”了一声还点了点头,贺白书献宝似的笑道:“玉玲,你知道我怎么叫小馒头吃辣椒酱的么?”   卿玉玲实诚的摇摇头,她脑瓜子算灵光的,但是这个她随口出的难题,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解。   贺白书笑的得意,他道:“只要将辣椒酱抹在它屁股上,小馒头准保会把辣椒酱舔干净。”   卿玉玲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损招儿,可不许你这么欺负小馒头。”   卿玉玲见他好像清醒了一些,于是又问道:“爷,你可知道你把谁打了?”   贺白书半眯着眼,迷迷糊糊道:“我把谁打了?我把……我把我孙子打了!”   卿玉玲撇撇嘴,感情还是没清醒。   卿玉玲见贺白书正要张嘴骂人,于是捂住了贺白书的嘴,车夫停了车道:“小夫人,爷,咱到了。”   卿玉玲放开手,道:“爷,到了,可消停点吧!”   贺白书道:“孙子……”   卿玉玲叹了口气,撩开帘子招呼道:“玉音、玉秀快来帮忙扶着爷。”   于是她们三个姑娘家的,把贺白书这个大老爷们扶进了竹沥院。   卿玉玲挥退了两玉,自己打好热水亲自照顾贺白书。   贺白书一身酒气,趁着卿玉玲给他擦身子的时候猛地将她一扯,卿玉玲顺势就倒在他怀里了。   卿玉玲知道他现在正在发酒疯,若是现在不把他收拾干净了,今夜贺白书肯定睡的不舒坦,所以卿玉玲即使歪在贺白书怀里,但是心里头想的还是正经事。   卿玉玲使劲的挣脱着,只是贺白书这小子力气太大,论她怎么动,始终是挣扎不开。   贺白书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只听他稀里糊涂道:“嘿嘿,玉玲,你跑不掉了吧!我就要将你困住。”   卿玉玲实在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捶了贺白书一下,也不知捶在哪儿了,也不知贺白书疼不疼,她道:“爷,你没醉呢?”   贺白书道:“醉?爷千杯不醉!”   嘿,这小子是真醉了!   卿玉玲老实了一会儿,趁着贺白书手上的劲儿松了那么一小会,她快速的从贺白书的胳膊里钻出来了。 第11章 春分(一)   钻出来之后卿玉玲叉着腰,气呼呼的看着晕乎乎的贺白书,骂道:“臭小子!喝醉了也不忘整我!上辈子是我欠你的!”   说罢,卿玉玲赌气的将手巾仍在了贺白书的脸上,贺白书被毛巾盖住了鼻息,所以不是很舒坦,本能的就将毛巾扯了下来,卿玉玲本想一走了之,只是看着贺白书那个烂醉如泥的样子,再加上想到贺白书为她才喝醉酒的,所以还是留了下来。   这会儿贺白书倒是老实了不少,卿玉玲仔仔细细的替他擦拭着脸和身子,一边擦一边自言自语,道:“爷,何苦同自己生气呢?你不是最会同我吵嘴了么?心里有不舒服就说出来罢,吵也好闹也罢,总归是自家人,何必在外头惹了人家?”   贺白书早已醉的死死的,所以卿玉玲说的话他无法回答。   卿玉玲叹了口气又道:“也怨不得你,依我看蒋永平不会无缘无故就找你茬,眼下你先好好睡一觉,你打人家的事,我自有法子解决。”   卿玉玲替贺白书掖好了被子之后,恋恋不舍的看了贺白书一眼便离去了。   次日卿玉玲起来之后就赶着去看贺白书了,她原是起的早的,只是还有人比她起的更早。   卿玉玲刚到竹沥院,便见到了已经站在院子里的贺白梅了。   卿玉玲的表情僵硬了一下,随即笑道:“四小姐,你怎么来的这样早?”   贺白梅看了看卿玉玲左右,没有说话,卿玉玲点了点头,两人挽着手进了贺白书的房间。   贺白书此时早已洗漱好,正要出去见贺白梅的,见两人都朝他屋里走来,便敞开了门叫她们两人进来。   待三人坐下之后,贺白梅方着急道:“三哥,你可是把蒋永平给打了?”   贺白书面色难看了一些,他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子,卿玉玲贴心的送上了一小盒膏子,卿玉玲拧开膏子,抹了一些在食指指腹,轻轻的匀开之后,指腹便按上了贺白书的太阳穴。   揉了几下之后卿玉玲问道:“爷,这样可舒服些了?”   贺白书闭着眼点了点头。   贺白梅见贺白书这么难受的样子,也没有催逼他快些讲出昨天的事。   卿玉玲一边替贺白书按摩,一边打量着贺白梅,大家闺秀就是大家闺秀,遇事不慌不乱,行事井然有序一丝不差。   过了小半刻,贺白书才道:“好像有那么一回事。”   贺白梅皱眉道:“什么叫好像?”   卿玉玲松开了手回答道:“四小姐,不是什么好像,我家爷是真的把蒋永平打了,而且打的不轻,昨个是我将他接回来的,事情我也都听说了。”   贺白梅自小受到父母良好的教养,所以听到事实之后不是忙着问事情的内容,来满足自己好奇的心,反而是替贺白书考虑道:“我娘叫我来问,说若真是这样,问问你有什么想法,若是无计可施,我再回去禀明我爹,叫他替你想个法子。”   贺白书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贺白梅以为他又头疼了,于是道:“玉玲,快替三哥再揉一揉,我瞧他又头疼了。”   卿玉玲赶紧又抹了一些膏子在手上,清清凉凉的味道沁人心脾,只是贺白书此时内心乱的很。   一方面他确实得罪了人,另一方面,他不想依靠他大伯的力量去解决此事,虽说是亲戚,也该帮晚辈这个忙,只是贺永礼待他越好,他反倒越是想和他们生分了。   卿玉玲虽不知贺白书不想依靠贺白梅家的真实原因,但是她知道贺白书走路都是仰着下巴的,所以即使是亲戚,贺白书也定是不想叫人瞧不起的。   贺白书思量了一二,他宁愿用自己的能力去解决这件事,即使付出的代价有些大,他也不愿意用自己未来的幸福去换取眼前的利益。   所以正当贺白书要拒绝贺白梅的好意的时候,卿玉玲也道:“四小姐好意我们心领了,蒋永平虽然是爷打的,但爷好歹也是一品国公,比蒋永平他爷爷都还尊贵一些,想必他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   贺白梅到:“话是这么说,可是……”   可是到底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贺白梅没说出这句话,她接着道:“就怕小人给你穿小鞋。”   贺白书早猜到了贺白梅的看法,而他最忌讳的就是人家说他是落了毛的凤凰。   凤凰就是凤凰,落了毛也还是凤凰,而且落的毛总会长出来的。   所以贺白书道:“四妹,今日烦你早起来一趟了,你回去替我给大伯和大伯母问声安,这件事就叫他们不要操心了,我自有法子解决。”   贺白梅以为贺白书只是在强撑,死要面子而已。   不过贺白书的性格她也是知道的,言出必行,他既然拒绝了她的好意,那么轻易不会再改口了。   所以她也不硬贴热脸上去了,而是贴心道:“好,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父母亲,叫他们不要担心,若是三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差人来我府上传话,咱们三个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没什么不好说的,别为了面子活受罪。”   贺白书淡淡“嗯”了一声,然后起身和卿玉玲一起送了她。   贺白书和卿玉玲双双进院子之后,卿玉玲道:“四小姐真是重情重义,大伯他们一家子,也都是重情义的人。”   贺白书遥望天际道:“可不是么。”   正是他们的好,叫他更想早些独立起来。   卿玉玲道:“此事你要怎样办?”   贺白书抿了抿唇道:“我有一好友,兴许有法子。”   卿玉玲道:“到底是要欠别人的情,那还不如欠我的。”   贺白书略带惊喜道:“你有法子?”   卿玉玲道:“你连如何叫小馒头吃辣椒都做得到,怎的这事反倒想不明白了?”   贺白书道:“你且快说,我听听你这法子管不管用。”   卿玉玲掩面笑了,贺白书在外面再怎么要面子,在她面前还是放的下脸面的。   卿玉玲得意的笑看着他道:“你过来,我小声说给你听。”   贺白书凑过耳朵去,卿玉玲讲了三两句话,贺白书听罢拍掌叫好道:“我怎么没想到?这回不叫他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叫他想当我爹!却没有福分消受!”   卿玉玲警醒道:“好了好了,得意忘形的也没有好果子吃。”   贺白书道:“我这就去办。”   “去吧去吧。”   贺白书本来转身就要走了,结果又折回来将卿玉玲抱了起来,卿玉玲一个不防备,吓的叫了起来。   贺白书欣喜道:“我的好夫人,你也不生我气了罢?”   卿玉玲红着脸道:“放我下来。”   贺白书不依不饶道:“快说快说。”   卿玉玲连连道:“不生气不生气,只求你免了小馒头一遭罪吧!”   贺白书放下卿玉玲便快步走了。   卿玉玲看着贺白书急急如风的背影,又笑了起来,玉音远远的就看着卿玉玲傻笑着,她小跑前来招呼道:“小夫人,什么事乐呵成这样了?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么?”   卿玉玲回过神,道:“什么日子?”   玉音瞅她一眼,道:“大公子的夫人要生了,大夫说了很可能是男胎呢!不是说好今日上街去给贺家第一个孙子挑礼去的么?”   卿玉玲“哎呀”一声道:“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蒋永平的妹妹蒋春嫁给了贺白书的堂哥贺白成,早先生了个女儿,现在又怀了一胎,大夫说是男胎,大约没几日要生产了,生产之后便要办满月酒了,小公子还要入贺家祠堂,若真是男胎,便是贺家第一个孙子了,所以贺家人都还是挺重视的。   卿玉玲作为贺家一份子,自然不能不重视这件事。   所以这礼物一定要厚重,不能叫人小瞧了去,所以她要提前个把月就替小公子挑礼物,若是挑不到称心如意的,还要花心思想。   经玉音这么一提醒,卿玉玲才想起来这件大事,所以卿玉玲立马收拾了一下,和玉音玉秀一块儿上街去了。   几人在街上逛了许久,愣是没找到合心意的东西,便宜的呢拿不出手,太贵的她们又承担不起,总不能说为了一份贺礼,全府上下不过日子了呀。   所以这可愁坏了卿玉玲等人。   几人怏怏回府之后,便叫人备了午饭。   几人吃过饭后贺白书便到府了,他一到府就去了卿玉玲的院子,卿玉玲正准备关门小憩,贺白书就将门抵住了,只见贺白书一脸高兴道:“玉玲,我办好了。”   卿玉玲倩然一笑,道:“好便好了呗,过几日蒋家人就要来求咱们了。”   贺白书笑的得意,道:“玉玲,你真聪明!”   卿玉玲略略低头笑笑,不是她聪明,是他们读书读迂了,所以脑子不及她灵活,他们成天思量的是什么呀?都是些之乎者也,哪里像她,每天清晨一醒来,脑子就是府里今日能有多少进项,府里昨日出了多少银子。 第12章 春分(二)   卿玉玲想起上午的事,便把此事同贺白书说了。   两人站在门口两眼对两眼的,玉音提醒道:“小夫人,干嘛叫爷干站着呀?”   卿玉玲这才想起来,贺白书一直被她挡在门外呢。   卿玉玲侧身叫贺白书进来之后,玉音很快便上了热茶,贺白书一杯热茶下肚,干脆道:“若是太贵重的东西,我们府上也拿不出来,而且二伯同我们家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虽是一个姓,也是一家人,但到底不亲厚,太贵重的东西也不值当。”   卿玉玲点头和他:“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还是得上台面的东西才行,到底是国公府,再穷面子也该顾着。”   贺白书放下茶杯道:“玉玲,这段时间你忙不忙?”   “不多忙,前几日把年前的账都清算完了,后面几个月账还不着急。”   贺白书道:“自古慈母多,没有不疼孩子的娘,没有不疼孙子的爷爷奶奶,既然没有钱,咱们多花些功夫就是了。”   卿玉玲脑子里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只可惜没抓住,她道:“行,我有个思绪了,过两日我再同你商议商议。”   贺白书道:“过两日蒋家人也该上门赔罪了,我可吞不下蒋永平做我老子的这口气!”   卿玉玲搭着他肩膀道:“忍一时,风平浪静,眼下先把这件事过了再说,报仇的事往后再议,等到蒋家人上门,万万不可趾高气扬,会招仇恨的!不过也不至于低声下气好似我们怕了似的。切记切记!”   贺白书心里虽气,却不是没分寸的人,在他羽翼丰满之前,他也不想轻举妄动,于是他咬紧了下颌,忍气道:“好!暂且放他们一马。”   次日,卿玉玲和玉秀又出门逛了一大圈,只差把整个京城都逛一遍了,但还是没找到称心如意到底东西,就连玉秀都有些沮丧,玉秀疲惫的上了马车,撩开帘子看了看繁华的街道,道:“皇城大道这么长,这么繁荣,却没有我们找的着的东西。”   卿玉玲闭上眼解乏,正当她凝神想着什么的时候,只听见街头的小孩子都在唱着些什么,就连叫花子也跟着应和两句,玉秀听了便往外头望了两眼,道:“小夫人,你听,他们唱什么呢?”   卿玉玲道:“用不着听了,是爷吩咐人传下去的。”   玉秀凝了一会神,方明白了卿玉玲的意思,玉秀道:“这下子蒋家人怕是要反过来求咱们了!”   卿玉玲若有若无的笑了笑。   回了府之后,卿玉玲将自己关在房里翻阅各种奇闻异事,只盼着能让她将那个一闪而过的东西想起来。   大约闭门了两日,玉音急急忙忙来报:“小夫人,蒋家来人了!”   玉音这里两天一直担惊受怕着,生怕蒋家来人找茬了,左等右等都没人来,心刚刚落地没一会儿,却听府里下人说,蒋家来人了,还是蒋尚书带着孙子亲自来的!   玉音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卿玉玲略略梳理了一下便出闺房了,玉秀面无表情的跟在后头,玉音则慌乱的不知如何安置自己发抖的手,她以为卿玉玲也只是故作坚强而已,反而壮着胆子去安慰卿玉玲道:“小夫人,兵来将挡,奴婢总会陪着您的。”   卿玉玲不慌不忙的停了脚步,好笑的看着玉音道:“胡说什么呢?玉秀,你先告诉她,省得她等会儿吓的腿软。”   玉秀依言,行了个礼送走了卿玉玲,自己则附在玉音耳边说了几句话。   待玉音明白之后,玉秀方快步跟了上去。   卿玉玲在小花厅里接待了蒋杰,蒋杰带着满脸青黄遍布的蒋永平讨好的笑着。   卿玉玲只当是看不懂的样子,明知故问道:“不知蒋尚书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蒋杰自然是知道卿玉玲的身份的,今日见不见的到贺白书,还要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姑娘说了算,所以他还是不敢乱摆架子的。   蒋杰道:“都是老夫管教无方,我孙儿多有冒犯之事想必卿小夫人也听说了。”   玉秀上了几杯茶,然后端着盘子低着脑袋退了出去,眼神和动作都规规矩矩的,丝毫不差。蒋杰看了看府里的下人,又看了看卿玉玲,眼前这个丫头,绝对没那么简单!   卿玉玲客气的笑了笑,道:“蒋大人哪里的话,本该是我们赔不是的,只是爷伤在了脸上,这几日实在是不方便出去见人,我一个女儿家,更不方便了……还请您见谅。”   蒋杰“呵呵”笑着,道:“哪里的话?本该是我们负全责,不敢劳驾贺国公。”   卿玉玲同蒋杰打着太极,偏不说贺白书去了哪里,蒋杰实在是等不及了方开口道:“不知贺国公……”   卿玉玲道:“哦,爷还在换药呢,蒋大人稍作等待,我叫人去催催。”   蒋杰一脸难堪,立马摆手道:“不急不急。”   蒋永平沉不住气了,他低头“嘁”了一声,轻蔑的翘起嘴角道:“那日在场的都瞧见了,是他将我打的半死,怎的倒像是他比我伤的还重了?”   卿玉玲仿佛没听清似的,道:“蒋公子说什么?我没听清。”   蒋杰面上一僵,道:“哦……没什么,我孙儿正后悔那日鲁莽呢。”   “这样啊……”卿玉玲低头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然后若有似无的笑了笑。   等到茶都快凉了,贺白书才姗姗来迟,而他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两块青黄色的印子,由于贺白书坐在蒋杰对面的主位上,所以蒋杰也看不分明。   一番客套之后蒋杰又问了问贺白书的伤势,并叫人呈上了他带来的礼物,只求贺白书不要将前几日的事放在心上。   贺白书看着蒋永平不服气的眼光就不爽的很,所以挑了挑嘴角没说话。   蒋杰又低了一次头,请贺白书宽容些。   贺白书还想端着架子,卿玉玲给了他一个眼神,贺白书有些赌气的别过脸去。   卿玉玲方解围道:“我家爷和蒋公子都正当年少,他们两个总聊的来些,爷,您说是不是?”   卿玉玲笑着盯着贺白书,蒋杰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便起身对蒋永平道:“还不给贺国公陪个不是?”   蒋永平有些不服气,跟着站起来却没有说话,卿玉玲站起来道:“蒋大人客气了,哪里能叫蒋公子……”卿玉玲又看了看贺白书,贺白书这才松了口站起身道:“蒋大人,您客气了,此事我并未放在心上。”   卿玉玲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件事她原是想蒋杰欠他们一个人情的,若是得罪了他反而不好了。   贺白书这一松口,气氛才稍好起来。   几人又重新坐下,闲聊了一些。   聊到无话可聊之后蒋杰才说要走了,卿玉玲也是巴不得他们爷孙俩走的。   走之前蒋杰道:“贺国公,你看这淑妃面前……”   贺白书道:“这个蒋大人放心,淑妃姑姑面前,自有我去解释的。”   “好好好,那老身就不叨扰了。”   “蒋大人若是有空,只管来打扰。”说完,贺白书便送走了他们爷孙俩。   轿子里蒋杰和蒋永平的脸色自然是不好看的,当他们进入繁华的街道,听着孩童们唱道:“蒋家有个大少爷,一跃做了国公的爹,可笑安宁小公主,不知自己平白多了个舅!哈哈哈”   蒋杰脸色铁青的放下了帘子,气道:“你啊你!真是够能耐!都做了淑妃的弟弟,小公主的舅舅!”   蒋永平嘴角往后扯了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那是酒后乱言乱语,他也只说是和贺白书的爹一个辈分,谁知传开之后竟然变成他要做孟馨小公主的舅舅了!   贺永淑生了皇帝唯一的女儿,皇帝宝贝的不得了,所以这样的谣言要是传到宫里去了,皇上必不会轻饶他的。   这谣言的后头,自然少不了有心的推波助澜,而这谣言的创始人,正是卿玉玲!   话说卿玉玲见蒋杰走了之后,便冷着脸往自己院子里走,任贺白书在后面怎么叫她都不理会。   直到贺白书跟上来拦住她为止,“玉玲,你又气了?”   卿玉玲偏过头去,道:“我哪里敢!”   贺白书委屈道:“将才看到蒋永平那嚣张的脸,我就忍不住……”   “好了,爷,我现在也忍不住要休息了。”   卿玉玲负气的进了自己的院子。   卿玉玲这几日在屋里也没有闲着,当她看到蒋家送来的布匹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该送什么礼了。   若是没猜错,蒋永平和贺白书打架一事,绝对是和贺永忠家拖不了干系的,那么她送的礼,贺永忠夫妇应当是心知肚明才对,卿玉玲要叫他们知道,国公府再没长辈,他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玉秀拿了秋香色刻银丝的绸缎来,问:“小夫人,这绸缎细腻的很,是用来给爷做衣裳还是怎么样?”   卿玉玲轻轻的“哼”了一声,道:“他一个浑身发臭的男子,哪里穿的了这么好的绸缎衣裳。”   玉秀将绸缎放下来,拉出来一段,又仔细摩挲了下,道:“真是好的缎子,这辈子都没摸过这么舒服的绸缎。”   卿玉玲道:“可不是么,宫里出来的东西就是好。”   玉秀惊讶道:“什么?宫里的东西?” 第13章 春分(三)   卿玉玲“嗯”一声道:“要不是宫里赏的东西,蒋尚书哪里拿的出手,再说了,他以为收买我这样的小女子,绸缎这类东西最和我心意了,岂知我正好借花献佛,敲打敲打二房的人。”   玉秀点着脑袋道:“奴婢明白了……小夫人真是聪敏过人!”   卿玉玲拎起绸缎的一角,坐下道:“穷则变,变则通。也不是天生就聪慧的人。”   玉秀也坐下,拿起针线穿了起来,卿玉玲的心思她是很明白的,她虽是个下人,但是日子过的清爽,不像卿玉玲,心里压着许多事,说不得,做不得。   “小夫人,这是要在绸缎上绣什么字?”   卿玉玲抬头愣了一会儿,她想起贺白书说的话,天底下哪有不爱孩子的母亲,自然都是盼着自己孩子好的,所以绣个“福”字必是没错的,贺白书到底不傻,只是年岁尚小,还要再磨砺磨砺,但愿贺白书不会走上什么歪道,那她一生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将来在地底下见到了叶氏,她也有颜面相对。   玉秀又问了一次,卿玉玲才淡淡答道:“福字便可以。”   说完,两人便默不作声的在秋香色的绸缎上绣起了字。   当然了,光这一份礼还不足够的,所以卿玉玲同时派玉音去铺子里打了一套金银锁和镯子来配这绣满了“福”字的绸缎。   贺白书懊恼自己年轻气盛,总不能心平气和的处事,大约是卿玉玲管他管久了,渐渐的放开手脚之后他便克制不住自己了。   贺白书想了想,还是喜欢有个人管着自己的感觉,只是卿玉玲不知怎的,越来越“不关心”他了,既不过问他在外头做些什么,也不打听他在府里干了啥。   虽然难得想通卿玉玲的心思,但是眼前的事还是要做的,贺白书整理了下,便叫人备好了马车,进宫了一趟。   见到淑妃之后,贺白书自然是免不了陪淑妃话家常的,淑妃自然知道贺白书的来意,只是贺白书不提,她也不提。   末了,贺白书等到安宁小公主乏了要去睡了,才和淑妃说了真话。   其实淑妃对于宫外的事还是有所耳闻的,当然对于蒋家去国公府道歉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今日又有贺白书亲自来说了情,淑妃自然不会为难蒋家,但是有一点她要知道。   “实实在在的情况,可是宫外传言一般?”   贺白书答应了要替蒋家说情的,只是他也不想骗自己的姑姑。   犹豫一番,贺白书还是道:“正是。”   淑妃道:“你放心,我只是想心里有个底,我断不会为难蒋家的。”   贺白书起身行礼道:“多谢淑妃娘娘。”   端庄华丽的淑妃轻启红唇道:“既无外人,便唤我姑姑就是。”   “是,姑姑。”说罢,贺白书又重新坐下。   淑妃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侄子,年纪轻轻,却进退有度,在蒋家一事上还能沉得住气,化解干戈,将来前途无量。   不过淑妃看着贺白书朝气蓬勃的样子,她总觉得此事还有内涵,她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此事可是你自己的主意?”   贺白书干脆道:“不是,是玉玲的主意。”   淑妃眼睛睁了睁,心中暗自讶异了一下,道:“就是你母亲为你定的那个丫头?”   “正是。”   去年至现在,卿玉玲没怎么到她眼前来过,她差点都把卿玉玲给忘了,只是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还有这等玲珑的心思,不得不说叶氏的眼光真是好啊!   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子,虽和儿子不一样,却也是半个儿子了,淑妃自然也是真正心疼的,她叫了身旁的宫女,吩咐她去库房里拿一对珊瑚手镯来,算是她的心意。   贺白书也没推辞,接过东西谢过淑妃之后便离宫了。   贺白书看着打磨的光华润泽的手镯,便知道自己有正当的见卿玉玲的理由了。   到了府之后,贺白书立马满怀欣喜的去了卿玉玲的院子。   卿玉玲这几日和玉秀一起熬的很晚,就是怕二房的小公子满月前这个礼会出差错。   好在只剩一点功夫就能大功告成了,只要这个绣好了,她心里的石头也就落地了。   卿玉玲正伸懒腰喜道:“过了明日总该绣的完的。”   “小夫人绣工又长进了,不然怕是后日也绣不好。”   “陪我一起吃了苦,还叫你嘴上要夸着我,真是苦了你了!”   “若是有一碗银耳汤,想必就不苦了。”   卿玉玲被玉秀逗的笑了起来,道:“嘴馋了吧,待会儿就吩咐厨房做去。”   贺白书敲了敲门便进来了,卿玉玲一见是贺白书,便放下了针线,脸上也不笑了,道:“爷,你来了。”   贺白书“嗯”了一声,对玉秀道:“玉秀,你出去下,我和小夫人有话说。”   玉秀低着头道:“是。”   卿玉玲赶在玉秀出门之前道:“今日便不绣了,你且好好休息。”   玉秀应了一声,便把门带上了。   贺白书坐下,将宫里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掏出怀里的镯子道:“这是姑姑叫我带给你的。”   卿玉玲拿着那一对珊瑚镯子陷入了沉思,淑妃竟然没有反感她,她生怕她这灵活的心思叫人生厌呢!   贺白书道:“玉玲,你是不是再不管我了?”   卿玉玲辩解道:“爷这话可就冤枉我了,府里哪一样事情不经我手?我怎么就不管你了?”   贺白书抓住卿玉玲的手道:“玉玲,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说你不管国公府,我是说你不管我了么?”   卿玉玲知道再咬文嚼字也没意思,所以也就不说话了。   贺白书一脸诚恳道:“玉玲,我知道我愚钝,脾性也不大好,只是有造化的人也不是一会儿子就有造化的,你且耐心等等我,我必不会叫你吃苦的。”   卿玉玲面色发红,也不知怎么的,孩提时贺白书说再多甜言蜜语她只是开心罢了,到了眼下这个年纪,她却害羞多过开心了。   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殊不知自己已春心萌动了!   卿玉玲不忍贺白书日日为此烦恼,数数日子,她也气的够了,于是松了口气道:“我此生此世都是要在国公府的,不等着你,也等不了别人了!”   贺白书立马绽笑颜,将卿玉玲的手握的更紧了,得寸进尺道:“不仅此生此世,来生来世我也要!”   卿玉玲道:“如此贪心!菩萨都不依你!”   “叫菩萨依个什么?月老依我就好。”贺白书嘻嘻笑道。   “你……”卿玉玲笑着躲过脑袋去,不好意思看贺白书。   贺白书请求道:“玉玲,我侄子的满月宴你要陪我去。”   卿玉玲将眼前的绸缎推过去道:“自然是要去的,这礼我都绣好大半了。”自然了,卿玉玲还有别的打算,她必须得知道蒋永平闹事的症结在哪里,否则国公府日后还有麻烦。   贺白书也没仔细看这绸缎,只道:“好好好,这礼二伯定是满意的。”   春分已过,谷雨将来。   这日,卿玉玲穿的端庄大气,一身淡蓝色的长裙很是妩媚多情,头上的喜鹊簪子也很是活泼可爱,和她灵动的双眼交相辉映,叫人看了便忍不住出神。   贺白书一身月牙白的银线长衫也丰神俊朗,两人站在一块儿简直是郎才女貌,玉音原是憋不住话的人,见了两人比肩般配的样子,便大声惊喜道:“可真是一对妙人。”   贺白书低头看着卿玉玲白皙秀丽的面孔,嘴角悄悄勾起道:“是么?”   卿玉玲心里却想的是今日去赴宴的事,所以有些煞风景的说:“时辰不早了,还不拿上东西走?”   说完,卿玉玲率先走了一步,玉音赶紧将篮子提了出去,紧紧跟上了。   车上,卿玉玲叮嘱道:“卿家微不足道,你为我出气伤了他们颜面也无妨,最多就是坊间传闻难听些,这次可不能儿戏了,毕竟二伯家有权有势,又和咱们不亲厚。”   贺白书懒懒的靠在车壁上,道:“知道了,小夫人。”   卿玉玲见他已知分寸,便也不再过多叮嘱了。   到了贺家之后,贺家早已是门庭如市了,卿玉玲心中暗自叹道:到底是和蒋家结了亲,贺永忠一家是越来越富贵了!   卿玉玲等人下车管家便亲热的迎了上来,并微微弯着腰伸手道:“国公爷这边请,老爷早候着您呐!”   卿玉玲往管家身后看了一眼,贺永忠人正忙着同好些人寒暄呢,哪里是早候着贺白书了?   不过这种场面话卿玉玲也听惯了,所以没有往心里去,只跟着管家到了贺永忠面前。   贺永忠倒是对贺白书热络的很,到底是一家人,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 第14章 春分(四)   卿玉玲微微低着头跟在后面,很快蒋媛便疾步迎了过来,卿玉玲还没看清人,手便被蒋媛拉了起来,蒋媛仿佛见到了自己出嫁多年的女儿一般,热情激动,只差没将眼泪落下了。   卿玉玲早已知晓她的脾性,于是同样客气的回应着她,只是面上的笑容看起来并不十分真实。   卿玉玲被蒋媛带到了另外一个院子里,这个院子里都是女眷,男客女客尚有一墙之隔,只是要过那一道墙去,却是要走好远的路。   卿玉玲其实心里是放心不下贺白书的,虽然说贺白书是个知分寸的人,可是他到底是有气性的,卿玉玲怕他见到了蒋永平一时克制不住自己。   卿玉玲又自我安慰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她时时刻刻操心也是无用的!   卿玉玲几乎不可见的叹了口气,然后便昂头和蒋媛一道往里走了。   卿玉玲一入院子便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兴许是国公府人少,所以安静,这么些年她也习惯了静幽幽的过日子,一下子入了喧嚣的贺家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卿玉玲略略扫了一眼,本想寻个合适的位置坐下,只是看来看去都是陌生的面孔,到底是走动少了,连京中女眷,她竟然也认不太多了。   卿玉玲人倒是没寻到,却看见了有意思的一幕。   只见贺白书的小姑姑贺永欢,像主子似的招呼客人,贺永欢一身桃红色的长裙看起来鲜艳夺目,头上的石榴玛瑙簪子更是贵不可言,只是配上那张脸,着实俗气了一些。   卿玉玲静静的看着贺永欢这个小姑子忙前忙后的,活像贺家的大小姐。   卿玉玲又转头看了看蒋媛的脸色,她发现蒋媛正目光阴冷的看着前方,虽说眼神没有落在贺永欢身上,但是她的余光正好能看见贺永欢。   不过一瞬,蒋媛却又恢复了笑脸,将贺永欢挤到一边去了,贺永欢仿佛没明白蒋媛的用意,她又热情的迎了上去,和刚才那些话家常的姑娘们又聊了起来。   卿玉玲正闻到火药味,只听蒋媛说:“啊呀,永欢,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贺永欢笑的不以为意,道:“什么事?”   蒋媛抱歉的朝众人笑了笑,然后拉着贺永欢走了两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贺永欢先是皱皱眉,然后开心的笑着点了点头,带着自己的丫鬟立马就走了。   卿玉玲就知道蒋媛会把她贺永欢支开。   任谁也容忍不了,一个寄居在自己家里的小姑子抢了自己的风头。   贺永欢走了之后蒋媛才真正的笑了。   卿玉玲不自觉的笑了,然后喝了口茶,却不知是谁过来撞了她一下,一杯茶正好泼在她的身上,卿玉玲一抬头发现是个小丫头,便换了笑颜道:“可烫着你了?”   那小丫头傻兮兮的笑着,露出两颗烂了牙齿,道:“没有。”   玉音赶忙给卿玉玲擦衣裳,玉秀则去告诉了蒋媛,想同蒋媛借间屋子,换件干净的衣裳。   蒋媛立马赶了过来,很是惊惶道:“玉玲,你不要紧吧?”   蒋媛看了看那惹事的丫头,只觉眼熟又不大认识,所以也不敢苛责,只是冷淡的吩咐下人带她去找家人。   卿玉玲便跟着蒋媛出了院子,去了另一间院子。   卿玉玲起身之前和玉秀玉音两人都说了小话,两人都听了卿玉玲的吩咐,各自出去了。   到了蒋媛的屋子之后,卿玉玲就听着她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卿玉玲总觉得她欲言又止,好像想说什么又害怕说什么。   卿玉玲看了看门外,只见玉秀抱着一匹丝绸稳稳的走了过来。   卿玉玲又见有丫头进来通报了,便对蒋媛道:“二伯母,是我的丫鬟呢。”   蒋媛道:“我说呢,刚刚还说你的丫鬟怎么不见了,这会儿就来了,怕是路上跟丢了。”   卿玉玲腼腆的笑笑,玉秀沉稳机敏,跟丢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玉秀进来之后将那丝绸递到了卿玉玲手里,卿玉玲抱着丝绸对蒋媛道:“二伯母,原是怕下人手拙,刮坏了这丝绸,所以刚才来的时候没有让他们拿出来,这会儿与二伯母相见了,我便放心交与你了。”   蒋媛看着眼前这秋香色的丝绸,只觉眼睛发胀,她有些愣愣道:“这……这……”   蒋媛认得这秋香色的丝绸!   蒋杰得皇上赏了几匹,蒋昌盛的夫人有,她也有,蒋春因为年纪轻,所以蒋杰怕折她寿,便没有将这宫里的好东西送给她。   却没想到卿玉玲也有!   卿玉玲一直笑看着蒋媛,未曾说过一句话。   蒋媛怔了半晌才转口道:“玉玲,这‘福’字可都是你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卿玉玲道:“可不是么。”   蒋媛的笑更热络了,眼前这丫头可真是不简单!   蒋媛心知卿玉玲不是个好糊弄的,虽说两家来往的少,她也一直没将卿玉玲放在眼里,只觉得国公府就贺白书一个毛头小子,好拿捏的很,她们家又出了贺家第一个孙子,爵位的事未必没有指望的。   不曾想她却忽略了卿玉玲这么个厉害的角儿!   蒋媛心里的小算盘珠子噼噼啪啪的散落了一地。   爵位的事是大事,她谋划不了还有贺永忠,眼前还有一件后宅的事需要她去谋划呢!   蒋媛满口感激之言,还说这么厚的福气,只怕孩子受不起。   卿玉玲道:“大嫂身子好些了二伯母差人来国公府送个话,玉玲得空就来。”   蒋媛叹了口气道:“难为你这么有心了,可惜春儿这孩子福薄,好不容易生个小子,身子却受难了,还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夏天前好一些,不然夏天热不得冻不得才叫人难受呢。”   卿玉玲早听说蒋春为了生这第二个孩子吃了不少苦,没想到生完孩子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   卿玉玲和蒋春也不多亲厚,只觉得她是安分又温婉的女子,若非要说点什么,卿玉玲觉得她还是同情她居多,因为她记得蒋春脸上的笑永远是压抑的。   卿玉玲略略表达了惋惜之情便没继续这个话题了。   卿玉玲知道蒋媛已经清楚她的来意了,于是最后嘱咐一句道:“贺府又添新人,玉玲愿二伯母家宅和睦,万事如意。”   蒋媛眼角弯弯,家宅和睦!家宅和睦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蒋媛知道家里的事再不能捅到外面去了,起码不能惹到贺国公府,否则这宫里赏赐的绸缎,说不定还会兜兜转转到她的眼前。   蒋杰因为这件事没少生气,贺永忠又是那个脾气,蒋媛虽说是贺家当家主母,可日子也没那么好过,更不用提还有贺永欢那个扎眼的寡妇了!   卿玉玲道谢离开之后,玉音很快便找了卿玉玲。   卿玉玲本来只想让玉音嘱咐一下贺白书,不要意气用事。   谁知道玉音来说蒋家除了蒋昌盛,谁也没来!   卿玉玲可就奇了怪了。   两家可是亲家,蒋杰一直很提携看重贺永忠的,现在贺永忠的第一个孙子出生,也是蒋杰第一个外孙,他怎么会不来呢?   看来两家的罅隙不小呢!   卿玉玲倒真想知道是什么事了!   卿玉玲正想着,贺永欢就凑过来,卿玉玲发现她头上又多了支钗,华丽是华丽,就是和她的衣裳不衬,给人一种胡乱堆砌的感觉。   卿玉玲只道蒋媛用什么法子将她引开呢,到底是离不开金银首饰。   卿玉玲爱钱,却没贺永欢这么俗气。   卿玉玲正想着刚才的问题,贺白梅就来了。 第15章 春分(五)   贺白梅和卿玉玲才是一家人,而且她们又是一起长大的,所以情分肯定不同,贺白梅同蒋媛见过礼之后就来到了卿玉玲身边。   “玉玲,这会儿你就来了?”说完,贺白梅吐了吐舌头。   卿玉玲笑笑道:“再过会儿都开席了,我来的还算晚的,哪知竟还有比我还晚的人?”   贺白梅道:“白白叫你笑话了,我原是不会这么晚来的。”   卿玉玲一听其中有波折,便道;“哦?何事耽搁了?”   贺白梅脸上有些看不分明的红晕,她道:“还不是我那丫鬟说我衣裳不好看,后来又换了这件翠绿的,妆容自然也得重新换了,自然就耽搁了。”   卿玉玲想都没想,道:“女为悦己者容,仔细打扮也是应该的。”   贺白梅慌忙捂住她的嘴,紧张的看着周围道:“胡说什么呢!哪里来的悦己者啊。”   卿玉玲眼底有些落寞,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能让贺白梅为之细心打扮的人,就在隔壁院子里呢。   卿玉玲也不逗她了,只道:“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贺白梅这才笑了笑,只是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尽,卿玉玲见了她这娇羞的样子,都忍不住要倾心了,诗经里说的“宜室宜家”,大约就是贺白梅这种女子吧。   这边正闹着,贺永欢也凑过来了。   贺永欢到底是长辈,所以卿玉玲和贺白梅见了她都起身行了礼。   贺白梅一声“姑姑”叫的贺永欢很是开怀,她就喜欢贺白梅这顺从的样子。   卿玉玲也低声唤了“姑姑”,明显喊的不如贺白梅那么欢喜。   贺永欢接连“嗯”了一声后,便拉着贺白梅要走,贺白梅道:“小姑姑这是要去哪里?玉玲还在这儿呢。”   贺白梅可不想把卿玉玲一个人扔在这里。   贺永欢也不是真的想找贺白梅去哪里,只是她发现她添个钗子回来之后,院子里的小姐们都不大理她了。   好不容易寻见贺白梅这个好说话的,她不拉贺白梅去笼络别人,让她贺永欢一个人干坐着呀?   贺白梅本和卿玉玲聊的好好的,却被贺永欢这么平白带走,贺白梅觉得有些对不住卿玉玲,卿玉玲虽说不在乎这些事,只是她也不想贺白梅和贺永欢走的太近。   虽说两人年纪差不多,又是一家人,但贺永欢毕竟是嫁过人的寡妇,后来还是因为和婆家不和才回到贺家的,所以一般人家,都不会愿意自己未出阁的女儿和贺永欢在一起的。   蒋媛支开贺永欢,也是为了让那些人有时间去嘱咐自己的女儿,离贺永欢远一些。   贺永欢没看透蒋媛的用意,只当蒋媛是为了让她更体面一些,所以才让她去拿那钗子。   卿玉玲却是明白的,所以她不想贺白梅和贺永欢走。   卿玉玲不等她们走远,便喊道:“白梅,你不是说要陪我去的吗?”卿玉玲使了个眼色,局外人看起来,就像是卿玉玲在说一句不宜直接说出口的话。   贺白梅听明白了,便对贺永欢道:“姑姑,我才答应要和玉玲去方便的,要不我先同她去了再来寻你?”   贺永欢心里来气了,外人躲着她,可她和贺白梅是一家人啊!怎么这个死丫头也躲着她?   贺永欢知道贺白梅平时是个好说话的,性子软和,所以她盘算了一会儿后决定强硬些,不管怎么样都要留下贺白梅。   “白梅,我可是你姑姑,你就不能先陪我么?”   贺白梅为难道:“可是姑姑,我先答应了玉玲的。”   贺永欢根本不将这几个晚辈放在眼里,她甚至都不觉得卿玉玲是晚辈。   所以她没多想便说了:“她不过是个下人,你这么将就着她做什么?”   贺白梅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巴,这个小姑姑就是这点让人讨厌!嘴皮子太利索真不是什么好事。   卿玉玲攥着帕子偏了偏脑袋,好似没听见贺永欢的话。   她自然知道自己是下人,可是这话用不着别人说。   贺白梅担忧的看了看卿玉玲,然后便被贺永欢强行拉走了。   两人走远了之后玉秀才低声安慰道:“小夫人,你别往心里去……”   卿玉玲点点头道:“你还不知道我?我最是听不进闲话的人。”   玉秀浅浅的笑了,小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开宴之后觥筹交错,卿玉玲坐在贺家人身边觉得很是别扭,虽说她的身份大家都知道,可是到底没几个将她看做贺家儿媳妇的。   而且,她也还不是贺家儿媳妇……   卿玉玲默默的吃着喝着,心里却想了别的事。   再说男客那边,酒过几巡,年轻的男子也都略有了些醉意。   和贺白书同桌的男子都是青年俊才,血气方刚,再加上美酒的作用,桌上的谈话内容从诗词歌赋转移到了姑娘身上。   其中一个道:“要我说……最香的花还是野花。”   话刚说完,便有人调侃他了:“你家有个母老虎,自然是野花更香了。”   这两人的对话惹的众人哈哈大笑,贺白书翘起唇角,端起一杯酒饮下,要他说的话,他还是觉得家花香,可是家花也难采啊!   贺白书也知道卿玉玲已经及笄了,到了出嫁的年纪了,要是按叶氏的安排,现在他要正式的娶了卿玉玲也行,只是他总觉得还差些什么,如果不万事俱备了,他总不能安心的娶了卿玉玲。   而且,卿玉玲的心意也很重要,虽说两人一块儿长大,但是卿玉玲是不是喜欢他呢?还是说只是把他当哥哥一样?如果两人只有亲情的话,那他……宁愿一辈子这样!   贺白书就出神了这么一小会,桌上人便越来越浑了,有人道:“瞧见那个行云亭没有?”   众人朝不到两丈高的行云亭望去,又听那男子道:“这院子的另一边都是女眷,若是上了行云亭,便能一睹芳容了。”   此话一出,已娶和未娶的男子都躁动了,要说赴宴,饮酒作乐固然欢乐,可是空有美酒没有美女却也枉然。   有人借着酒意带头道:“都说高处不胜寒,我却要看看是怎么个不胜寒法。”   有人打前,后面的人也就陆陆续续跟上了。   慢慢的桌上就只剩贺白书一人了,贺白书放下酒杯,心里想的还是卿玉玲。   贺白书不知不觉喝了一壶酒,虽说没醉,也有些发晕了,他看着行云亭上探着身子往那边张望的人,心里也热乎乎的,贺白书起身也上了行云亭。   女客这边也差不多散了,不过尚有一两桌坐着年长的妇人喝着茶聊着天。   卿玉玲略略听了那些话便觉得无趣,想起她在庵里听逸云说的话才叫有趣呢,即使聊到深更半夜她也没有困意。   卿玉玲四处寻了寻贺白梅的身影,她见贺白梅正被许多人缠着,便歇了寻她的心思。贺白梅身世好,人品相貌样样都不差,不光她喜欢贺白梅,京中小姐们也都喜欢欣赏贺白梅,所以到了这种场合,贺白梅肯定也是脱不开身的。   托贺白梅的福,贺永欢现在没被人冷落了。   只不过贺永欢一个寡妇在未出阁的姑娘中间也够尴尬的,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妇,和姑娘们待在一块儿不合适,和年纪稍大一点的呆一块儿也不合适,仔细想想,还不如在屋子里不出来呢。   卿玉玲本想和蒋媛打声招呼,准备离开了,谁知上午冲撞了她的小丫头又一头栽进她怀里了,卿玉玲蹲下身抱着她道:“你是哪家的小姑娘?”   那小丫头傻兮兮的笑着,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卿玉玲替她擦了擦口水,捏了捏她的脸蛋,不一会儿小丫头的奶娘便追过来了。   行云亭的男子们,正探着身子指着院子里好几个姑娘一一点评着,卿玉玲和小丫头对话的场景正好被他们瞧见了,有个男子道:“瞧,这姑娘心地善良,远远看着身形也周正,想必模样也是极好的,要我说,数她最好看。”   另有人问:“这是哪家的姑娘?不曾见过呢。”   贺白书勾起嘴角笑了笑,即使这丫头换了衣裳他也认的出来。   贺白书道:“这个姑娘早已定亲了。”   旁人问道:“哪家公子这样好的福气?”   贺白书没答话,那人半真半假道:“莫不是国公爷看上这姑娘,想出这谎话来骗我们的?”   贺白书睨了他一眼,道:“我并非骗你们,不信自个去问问便是。”   那人“咳”一声后道:“若真是个妙人,京中早传开了,那姑娘却名不见经传,想必并没有我们瞧见的那么好。”   贺白书道:“养在深闺人不知罢了,再说了,她的好处凭什么叫你这等俗人知道?”   那人不乐意了,道:“我等俗人?那国公爷又是什么人?”   贺白书没答话,那人心里有气,便讽刺道:“传言说国公爷有胆有识,蒋尚书的宝贝孙子也甘拜下风,今日胡某算是领教了。”   贺白书脸色陡变,好容易没碰见蒋永平个好事之徒,却没想到又遇见一个嘴欠的。   不过贺白书不想惹事,既然对方想逞嘴上威风就让他去。   贺白书冷着脸下了行云亭,那人尴尬的说不出话来,直到他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软话他才冷哼几声往别的方向看去了。 第16章 春分(六)   贺白书同贺永忠辞别之后,卿玉玲正好派人来送话了,两人不约而同的从贺府出去,在贺家门口会合了。   马车上卿玉玲见贺白书情绪不高,便问道:“可是遇见了不顺心的事?”   贺白书摇摇头,卿玉玲道:“我听玉音说今日蒋家只有蒋昌盛一人来了。”   “是啊,蒋杰个老家伙竟然没来。”   “蒋杰到底是长辈,外人面前切莫说漏嘴了。”   贺白书笑笑道:“这不是在自个儿人面前么。”   卿玉玲道:“我觉着二伯家怪的很。”   贺白书挑眉道:“有什么怪的?”   “蒋家和他们家一直要好,贺家添孙,蒋杰怎么会不来?”   贺白书也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可能蒋家和二伯他们家有矛盾了呗。”   卿玉玲自然知道其中有纠葛,只是她隐约觉得这件事总会牵扯到他们国公府。   卿玉玲眉头皱起,贺白书抹了抹卿玉玲的眉头道:“别人家的事咱们不操心,只要你我无恙便可。”   卿玉玲换了笑颜,道:“你说如何就如何。”   过了半月后,卿玉玲接到蒋媛的帖子了,说是蒋春好了许多。   卿玉玲之前在蒋媛面前说的话,半真半假,她以为凭他们两家的交情,蒋媛怎么也不会叫她再去一次贺家,那么蒋媛这是什么居心呢?   卿玉玲总觉得没好事,可是不把事情弄清她心里总不踏实,她很怕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别人家的破事牵扯到无辜的贺白书。   卿玉玲咬牙想了想,不管怎么说,帖子送来了,她还是要去一趟!   卿玉玲早早叫人备好了东西,天一亮就走了,她想快些弄清事实,早去早回。   到了贺家之后,蒋媛早就等着卿玉玲了,而且热情万分。   若是人前蒋媛做作些卿玉玲还能理解,这都是自家下人面前蒋媛为何还要如此?   卿玉玲觉得蒋媛肯定是有求于她。   上次的事贺白书已去宫中说了情,卿玉玲想不明白蒋媛还有什么事有求于她?   卿玉玲总觉得蒋媛没安什么好心……   卿玉玲不动声色,什么都没提,只说要去看看嫂子。   蒋媛却说不急,想和她话话家常。   卿玉玲道:“二伯母跟玉玲就不必客气了,有什么便直说了吧。”   蒋媛一听卿玉玲这么说,心里反而轻松了,她叹了口气道:“好侄女,那我就不瞒你了。”   卿玉玲就知道上次的事有下文!   蒋媛向卿玉玲表达了歉意,说上次贺白书和蒋永平闹起来的事都是因为蒋家而起的。   卿玉玲道:“二伯母不必放在心上了,您瞧我们国公府不是好好的么?”   你瞧瞧,即使你们使绊子,国公府依旧有办法渡过难关。   蒋媛笑的有些僵硬,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丫头不好糊弄了。   蒋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了许久,卿玉玲见她倒了半天苦水就是不说事情的关键。   于是卿玉玲道:“二伯母,玉玲也是持家的人,所以能体会您打理这么大个贺府的难处,二伯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大哥二哥也都是心疼您的孝子,就单单这里两点,不晓得比多少人好了去了!”   卿玉玲故意没说贺永欢,因为她知道贺永欢不是个善茬,若是提了她,还不晓得今天的话传出去又是怎么样的了。   蒋媛听卿玉玲这么说,心里舒坦了一些,只是她觉得她的日子过的不够顺心,若是贺永欢不走,她就不能顺心!   蒋媛接着卿玉玲的话道:“哎,玉玲,我这日子看着舒心,他们哪个又是叫我省心的呢!若是白衣听我的话,我也就不操心了。”   卿玉玲凝神想了想,事情是由贺白衣起的?   据她所知,贺白衣可是个好苗子,而且贺永忠很是疼爱他,似乎已经将他当做二房的希望了。   卿玉玲夸了贺白衣几句后说:“二哥前途无量,二伯母还有什么好操心的?”   蒋媛道:“身为娘亲,我能操心什么?不就是他的婚事么!”   蒋媛这么一说卿玉玲才想起来,贺白衣还未成婚呢,他在京中也是被热议的人,不晓得多少姑娘肖想着他呢。   “玉玲,你原是未出阁的姑娘,我不该同你讲这些,只是你也知道二伯母同大房来往也不多,这些话也只能和自家人说,我不和你说和谁说呢?二伯母是把你当嫡亲的侄女才会说这些话的。”   卿玉玲笑了笑,有些虚伪的应了几声,然后宽慰道:“二哥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二伯母还有什么好操心的呢,京城里想嫁给她的姑娘难道还少么?”   “玉玲……”蒋媛哽咽着喊了她一声,继续道:“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而且我娘家也不是配不上贺家,你说你二哥和青儿亲上加亲,是不是再好不过了?可你二伯偏偏不肯……我大哥怪我没诚意,你二伯又说我害了白衣,自己的孩子啊,我哪里舍得害他?现在白衣生我的气,你二伯生我的气,永欢也不是省油的灯,现在二伯母我里外不是人啊!”   一口气说完这话,蒋媛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了。   卿玉玲赶紧掏了帕子替她擦眼泪,并且宽慰了几句。   蒋媛平复下来之后卿玉玲算是想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呢!   蒋媛的大儿子贺白成,就是为了拉拢蒋家才娶了蒋昌盛的女儿蒋春,但蒋春是个庶女,所以贺永忠心里一直不大舒服。   后来蒋春生了个女儿,贺永忠心里更加不舒服了,那时贺永忠就想让贺白成再娶一房的,结果霸道的蒋家为了面子,不许贺白成再娶,所以羽翼逐渐丰满的贺永忠早就心生不快了。   贺永忠本来也不喜欢蒋春,听说蒋春这胎是男孩他才稍微宽心了一些。   结果去年年尾的时候蒋家竟然说,要贺白衣娶蒋青,贺永忠怎么能依?   贺白成资质平平,贺永忠也不打算培养他,即使娶了蒋家的庶女也不打紧。   可是贺白衣不一样,他相貌品行学问样样都好,就算没了蒋家,前头也有大好的亲事等着他,贺永忠才不愿意为了区区一个蒋家就放弃了贺白衣的前程!   而且贺永忠从来都没想过永远的依附着蒋家,所以这件事他更不会任蒋家摆布了,在精明的贺永忠看来,贺白衣的亲事可是他更上一层楼的梯子呢,他怎么可能听蒋杰的话,让他的宝贝儿子娶一个平庸的蒋青呢!   而蒋杰呢,眼光毒辣,他也知道贺白衣是个难得的人才,蒋家人才凋零,已经开始家道式微了,所以他很希望贺白衣娶了蒋青,和蒋家亲上加亲,他甚至于恨不得贺白衣入赘蒋家才好。   要不是因为说不出让贺白衣入赘的话,他早就要蒋媛撺掇贺永忠了。   蒋媛虽然嫁入贺家了,但是她知道自己是依附着娘家活着的,所以她爹说什么她都照办,一个是为了牢牢的绑住贺家,另一个就是为了加固自己在贺家和蒋家的地位,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庶女,她初尝权力的滋味之后就无法自拔,所以她永远也不要再回到没人重视的生活去,她要稳稳的坐住贺家主母的位置!   基于种种原因,蒋媛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娶了自己的侄女的,她以为贺白衣娶蒋青和贺白成娶蒋春是一样的容易,而且蒋青是嫡出的,贺永忠更不会拒绝才对。   可是蒋媛万万没想到,不等她说完贺永忠就大发雷霆了。   蒋媛以为贺永忠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才会那样,在她多番试探无果之后蒋家也给她施压,结果现在她两边都没讨好,贺永忠烦她,蒋杰也觉得她不中用。   这件事慢慢的也就被挑开了。   被拒绝的蒋杰自然是觉得很伤颜面的。   所以将贺两家的关系,不知不觉中就僵了起来。   只是外人都还不知道而已。   当事人却是比谁都清楚的。   所以蒋家人连带的将姓贺的都恨上了,不懂事的蒋永平偶遇贺白书之后自然没有好言语,然后就发生了两人斗殴的一幕。   话说回来,这本是蒋家和贺家的事,贺永欢本来是出嫁过的小姑子,和她没什么干系的。   谁知道在贺家住了这么久的贺永欢也不是消停的人,本来寄人篱下就要仰人鼻息,贺永欢也很懂这点,所以她得知两家可能再度联姻的时候,她就暗暗的注意事情的动态了,当她得知两家关系闹僵了之后,她就自作聪明的去讨好蒋青,并且三番四次的约蒋青出来见面,告诉她贺白衣是多么多么的好。   贺永欢以为凭借一己之力可以让蒋青和贺白衣喜结连理,谁知道最后蒋青是越来越喜欢贺白衣,贺白衣却根本不记得蒋青长什么模样。   就在贺永欢暗暗谋划的同时,蒋媛和贺永忠的关系已经慢慢的破裂了,蒋家不肯退让,贺家不肯低头,贺家蒋家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了。   贺永欢这根搅屎棍让事情越来越糟糕,等到蒋媛发现之后便恨上了贺永欢。   贺永欢见事情没办成,便灰溜溜的躲在房里。   蒋媛和贺永忠还是吵了起来,蒋媛既得罪不起娘家又不愿开罪自己的夫君,只好把矛头指向贺永欢,贺永欢成了蒋媛发泄的对象,偏偏贺永欢也不是能忍事的人,她见蒋媛完全不顾忌她的颜面,于是她也不客气的和蒋媛撕破了脸。   本来就受够了夹着尾巴做人的贺永欢算是完全放开了,自从和蒋媛闹翻了之后,她更是以主子的身份自居了,她觉得自己就是贺家人,蒋媛却姓蒋,蒋媛再怎么样也不敢赶她走,否则外头的人都骂死她,所以现在贺永欢在府里真是过的称心如意。   贺永忠不是很关注后宅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贺永欢和他一母同胞,他当然也不会赶贺永欢 走。   现在的二房,当真是鸡飞狗跳。   卿玉玲听完之后不知道多庆幸自己府上只有两人。   蒋媛说完了,泪也流干了。   蒋媛吸了口气道:“玉玲,你说说二伯母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哎……说句不该说的,要是你姑姑和你大伯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我也能少受些苦。”   贺永欢和贺永忠是一母同胞的,所以贺永欢离开娘家之后是住在贺永忠家,而不是贺白梅家。   卿玉玲听到这话也只是笑笑,投什么胎,做什么人,早就注定了,他们又能决定什么呢?   蒋媛又带着歉意道:“我那不懂事的侄子没地儿撒气,伤了白书,你别往心里去,二伯母心里愧疚着呢!”   卿玉玲自然不信她的话,蒋媛若是愧疚着,今日必不会向她开口提要求。   “玉玲,二伯母有一件事要求你……”   卿玉玲忙道:“二伯母说的什么话,哪里有长辈求晚辈的道理!”   蒋媛吞吞吐吐的开口道:“玉玲,你看能不能让永欢到国公府住几天?”   卿玉玲心里一沉,她就知道蒋媛打的这个主意!   贺永欢就是个麻烦精,卿玉玲才不想接纳她。   不过卿玉玲还真不知道怎么拒绝了,贺永欢到底是贺家人,要是二房不收留她,那么她只能住国公府了!   卿玉玲犹豫了会儿道:“姑姑住哪里也不是我们能强迫的了的,若是姑姑愿意去国公府做客,玉玲没有不欢迎的道理,可是姑姑不愿意去的话,玉玲强求也没用。”   卿玉玲这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看贺永欢自己的态度。   卿玉玲觉得贺永欢应该还是更喜欢住在贺家的,毕竟贺白书的脸色未必比蒋媛的好看。   蒋媛也想到了卿玉玲不会轻易答应,但是事在人为,只要卿玉玲不拒绝,就算卿玉玲拒绝,她也要把贺永欢那个麻烦精送走!   蒋媛道:“永欢的心意我自然是尊重的,只要玉玲你不嫌弃永欢就好。”   “玉玲哪里敢?只要长辈们肯来,玉玲只有好好招待的份儿,必不会嫌弃。”   聊了许久之后蒋媛才说要带卿玉玲去看蒋春。   卿玉玲去的时候蒋春正在晒太阳,卿玉玲看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心里忽然有些心疼。   蒋春又有什么错呢?   蒋春什么错都没有,但是卿玉玲知道贺家人和蒋家人都不喜欢她。   卿玉玲问了几句闲话之后便说要走了,蒋春拖着不是那么利索的身子非要送卿玉玲,卿玉玲叫她好好休养着,不要劳累了,蒋春却是很喜欢卿玉玲似的,将自己手上的一串檀香木的手链给了卿玉玲。   卿玉玲盛情难却便收下了。 第17章 春分(七)   卿玉玲回到国公府之后把这件事同贺白书说了。   贺白书这才明白蒋永平那小子为何会发酒疯了。   卿玉玲想了想,还是把贺永欢的事也告诉了贺白书,卿玉玲吞吞吐吐道:“怕小姑姑最后还是要来的……”   贺白书道:“嗯,我猜也是,当初贺永欢离开娘家时,是准备住到我们家的,只是我年岁尚小,顾全不了她,而且皇上也有过口谕,不许别人打我们国公府的主意,这才将她挡在了门外。眼看着贺永欢在二伯家也呆不久了,即使她自个儿不想走,二伯母推也要把她推出来。”   卿玉玲有些无奈道:“若真是要来,咱们也是拦不住的,毕竟小姑姑姓贺,到底是一家人……”   这世上头一件不能选择的事,就是自己的亲人和姓名。   卿玉玲若是有的选,她也不愿姓卿的。   话说贺白梅今年也已十六了,本该说亲的年纪却还被母亲留在身边,外人只当是贺永礼夫妇舍不得这么一个独生女,所以一直没什么动静。   但是有心的人早就盯上贺白梅了,正大光明的叫媒人来自然太点眼了,所以贺白梅家最近来了许多“亲戚”,好些子亲戚贺白梅都叫不上名字的,不光贺白梅叫不上名字,她母亲范珍也只是对许多人眼熟而已。   贺白梅又是知书达理的人,但凡见了客人,她只有笑的,人家问什么她也一一答了,即使是一样的问题,她也得不厌其烦的回答三五遍甚至更多。   若说做粗活的丫鬟们身子累,贺白梅却是心累,连着见了好几天的客人,贺白梅实在是招架不住了,她只好大清早的就钻进马车去了国公府。   春暖花开,卿玉玲早就开始置办新衣裳了,国公府的死规矩,只要换了季节,新衣裳人人都有份,所以卿玉玲这一年到头都是闲不住的。   卿玉玲正将玉秀呈上来的丫鬟们的身量尺寸重新整理誊写一遍,贺白梅就皱着眉头往院子里来了,玉音通报没多久,贺白梅就到了卿玉玲跟前。   卿玉玲搁下笔墨,有些欣喜的迎了上去,道:“白梅,今日怎么想着来了?”   贺白梅微微咧了咧嘴角,卿玉玲也不知她是还不是在笑,便担忧问道:“怎么这幅样子,家里咋了?”   贺白梅坐下叹口气,卿玉玲连忙给她倒了杯水,并且示意二玉出去,贺白梅清早起来滴水未沾,于是接过卿玉玲的水杯一口喝光了。   贺白梅垂头丧气道:“难怪有人说想永远做个稚子,以前我只当别人讲胡话,现在轮到自己身上却是明白了,小时盼着长大,长大了又恨不得变回去。”   卿玉玲笑她道:“什么时候你也开始悲春伤秋了?说说看,是什么事惹的你这么多愁善感?大清早就上我们家了。”   贺白梅情绪低落道:“总不是说亲的事,我娘也总是逼问我,有些话我却说不出口,心里着实难受!”   卿玉玲呆了一瞬,她怎么会不明白这种感觉呢!   明明就在嗓子眼的话,可是到了嘴边又被一种名叫“脸面”的东西给逼回去了,再度张口,却是一个字也吐露不出来的。   卿玉玲见贺白梅有些难过的样子,便安慰道:“谁没个烦心时候,熬过就好了。”   贺白梅眼里聚着泪道:“可婚姻大事你叫我如何熬过呢……眼见我明年就十七了,总不能这么一拖再拖了吧。”   卿玉玲听的出来贺白梅言语里的无奈和悲伤。   卿玉玲又何尝不难过呢。   贺白梅和贺白书的事,总会有个了断的,不是今年就是明年了,贺白梅总不能一直不嫁的。   卿玉玲顿时也觉得眼睛像被火烤了似的,火辣辣的疼,她转念一想,若是贺白书娶了贺白梅也好,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人,知根知底,就是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将来贺白梅做了大的,也不会为难她。   若是可以……卿玉玲倒愿意安安稳稳的做个下人。   只是叶氏生前放了话的,一定要贺白书听卿玉玲的话,并且将卿玉玲当做夫人一样看待,除非贺白书反悔,否则卿玉玲又怎么左右的了自己的命运呢?   卿玉玲不想叫贺白梅为难,若是贺白梅真要嫁过来,卿玉玲必定是全力相助的,即使再不情愿,面上也不能露出一点痕迹。   所以就算现在她自己也伤心难过着,她首要的事情还是要安慰贺白梅。   卿玉玲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好,缓缓抬头对上贺白梅的眼睛道:“白梅,你心里的苦我知道,若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只管说,白书那里你若是有难以启齿的话,你说给我听,叫我转达也是可行的。”   贺白梅终究是忍不住落了泪,她抹了抹眼泪道:“玉玲,还叫你为我烦心了,只是我这是病,谁也治不好的。”   卿玉玲听着就觉得怪了,“胡说什么,你都这个年纪了,心里念想个人也是正常的,怎么会是病呢?”   贺白梅抑郁道:“我心里有他,他眼里没我,这不是病是什么?”   卿玉玲真是哭笑不得了,原来贺白梅说的是单相思。   害了相思,不比生病好到哪里去,所以说是相思病,贺白梅的话倒是有理的。   卿玉玲觉得自己也有相思病,那人明明就在自己眼前,两人朝夕相对,可她总觉得两人隔的老远。   只是有碍身份,很多话她说不出口的,她也没资格说出口。   她也希望自己是刁蛮的千金小姐,有足够的勇气告诉贺白书她心中所想。   可惜她不是,她什么都不是,她只是贺家的一个下人而已。   贺白书要娶她,她反抗不了;贺白书要娶别人,她阻止不了。   她能做的只有听天由命。   因为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在贺家耀武扬威。   贺白梅落了泪心情反而好了一些,她转而问卿玉玲道:“玉玲,你也及笄了,日后你有什么样的打算?”   卿玉玲被问住了,她有什么样的打算呢?她能有什么样的打算呢?   她的命运仿佛不由她说了算吧。   卿玉玲也无奈道:“走一步看一步,也许再熬几年就知道往后的日子是什么样了。”   贺白梅自己擦了眼泪道:“三哥最是重情的人,怎么会舍得叫你熬个几年,要我说,你们的事说不定今年就能定下来了。”   卿玉玲道:“哪里就这么快了?”   卿玉玲觉得她的事不可能在贺白梅之前定下来,哪里有先娶妾的道理?那可不是大门大户的做派,贺国公府怎么说也是先皇敕封的!   贺白梅不知卿玉玲和贺白书心里怎么想的,但她知道两人是有感情的,贺白书必不会亏待卿玉玲。   贺白梅又想到自己身上,忍不住再叹道:“你的亲事到底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我的呢……”   卿玉玲劝慰道;“白梅,你在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姑娘,只要你肯高看人家一眼,上门求亲的人又不在少数,不过……我知道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若不是你喜欢的,就算让全京城的男子给你挑,你也看不上一个。”   贺白梅摇摇头道:“我也不要挑全京城的人,若是肯成全我,就那一个人便足矣,不过这也只是我在妄想罢了,我的心意,他永远都不会明白的,就算明白了……也不会有结果的。”   卿玉玲听着越发糊涂了,贺白梅到底说的是谁?   卿玉玲试探性的问道:“白梅,那人还不明白你的心意?”   贺白梅点点头道:“我不曾说过,也不敢说。”   卿玉玲是知道的,贺白梅和贺白书虽然感情一直很好,爱之一字却一直没有说出口过。   卿玉玲和贺白书不也是这样么?   “白梅,你也十六了,再拖一年也还是这样,你干脆同你娘说清楚了,将这事办了,我知道这些事你羞于说出口,只是一生的幸福,别因为难为情,吃一辈子的苦。”   卿玉玲认真想过了,若要她选,她还是宁愿贺白书娶温柔善良的贺白梅,而且她也希望贺白梅有个好归宿,嫁自己心爱的人,过她愿意过的日子。   所以卿玉玲现在忍痛劝贺白梅大胆的尝试,至于贺白书那里,她也会适当的推波助澜的。   贺白梅听了卿玉玲的话有些心动,毕竟卿玉玲说的在理,可是她知道这件事是没结果的。   卿玉玲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又道:“白书那里有我去说,你只要说清你的心意就行了。”   贺白梅糊涂了,她道:“关三哥什么事?这件事三哥帮不上忙的。”   卿玉玲更糊涂了,什么叫不关贺白书的事?   卿玉玲有些难为情的道:“难道说……你心上人不是白书?”   贺白梅被卿玉玲逗的哈哈大笑,她忍不住捧腹道:“玉玲,你胡说什么呢?三哥打小就喜欢你,你也喜欢三哥,你们两个是我最亲的兄妹,我怎么会喜欢三哥呢?”   卿玉玲面上红通通的,原来都是她误会了!   都怪贺白书!搅乱了她的心思,害她在贺白梅面前这般出丑!   贺白梅捏了捏卿玉玲的脸蛋道:“也亏了你心胸宽大,说了这么半天,竟是撺掇我和三哥表明心意呢!我若和三哥成双成对了,你怎么办?” 第18章 春分(八)   卿玉玲红着脸转过身去。   真是臊人!   难怪说情爱之事最能迷惑人的双眼!   现在卿玉玲算是体会到了。   若不是因为心里有贺白书,怎么会乱吃醋,又怎么会误以为贺白梅和贺白书要成双成对呢!   贺白梅拉过她的身子道:“玉玲,在我心里,三哥就是你的,你俩呀,天造地设的一对,谁都拆不开,我更是不会在你们俩中间见缝插针了。”   卿玉玲低着头小声道:“胡说什么呢,白书的心意你我又说不准的。”   贺白梅无奈的摇摇头,都说当局者迷啊,卿玉玲可不就是迷在其中了么?   总之,各人有各人的造化,缘分来了时机就到了,现在她多说什么也是无益的,而且卿玉玲也听不进去的。   卿玉玲也在逃避自己的事,她转而问贺白梅道:“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哪家的公子?竟然将白书都比下去了。”   贺白梅平静道:“眼里只有他,他是贩夫走卒你也觉得是天上的月亮,哪颗星星都比不了,所以倒不见得他比三哥好的了多少,只是恰好入了我的眼罢了。三哥也不见得比他好的了多少,只是恰好入了你的眼罢了。”   卿玉玲觉得贺白梅说的有道理。   贺白梅又道:“我是独女,三哥虽说和我不是一母所生,但是我们三个一起长大的情分我忘不了的,三哥在我心里就是我的亲哥哥了,玉玲你呢……我也早把你当自家人看了。”   卿玉玲完完全全的信任贺白梅的话。   卿玉玲也还是很好奇贺白梅心属谁家俊儿郎。   贺白梅见卿玉玲欲追问,便道:“不提他也罢,总之我将来的前程什么样都可能,跟他……却是最不可能的了,若是到了无可奈何的那一日,我便剪了头发去做姑子了,省得终日对着我不喜欢的人,心里却只想着他。”   卿玉玲很想劝她,但是看着贺白梅说这番话伤心欲绝的样子,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只能拉着贺白梅的手紧紧的握着。   两人又说了些体己话,等到饿的脑子快发昏了才开始用饭。   今天天晴气暖,贺白书醒来用过饭,人也神清气爽的,正想着约着卿玉玲出外踏青,却迟迟不见卿玉玲那边有动静。   贺白书耐着性子想着,一般这个时候,他若是没出门,卿玉玲总会派个人来问问的,今日怎么没人来?难道卿玉玲已经出去了?   想到这里,贺白书理了理衣衫便去了卿玉玲的院子。   卿玉玲和贺白梅正用罢饭,便见贺白书撩起衣摆跨了进来。   见到贺白书,贺白梅便想起卿玉玲误会她的事,于是她便忍不住当着贺白书的面发笑了,笑着笑着,还暧昧不明的看了卿玉玲两眼。   卿玉玲被她看的脸红,瞪了她一眼才招呼了贺白书一声:“爷,怎么清早就过来了?”   贺白书不慌答卿玉玲的话,反问贺白梅道:“白梅,你怎么来的这样早?倒是比我还勤,我身上哪里不干净么?看着我发笑做什么?难不成是被我家玉玲迷的魔怔了?”   卿玉玲“呸呸呸”的三声,略责怪道:“胡说什么呢,什么魔怔不魔怔的。”   贺白梅这才忍了笑意,道:“三哥,我是笑玉玲为了逗我乐讲了一个笑话,与你是无关的,不对,与你是有关的。”   卿玉玲见贺白梅已经说的如此露骨了,恨不得去掩她的嘴,卿玉玲才不想叫贺白书知道她乱吃醋的事,于是急急嘱咐贺白梅道:“白梅,休要乱说!你看你同我讲的话,我就不往外道。”   贺白梅见卿玉玲急了,方安抚道:“好好好,我不说就是,看把你急的。”   贺白书倒是越发不明白两人卖什么关子了。   卿玉玲见贺白书那不解的样子,忙问了别的话糊弄过去。   贺白书只当是女儿家的私话,也就不再追问了。   贺白书道:“今日若无事,择日不如撞日,一道出去踏青吧。”   此话正中贺白梅下怀,她正嫌家里的烦心事憋闷的很,出去走走,透透气再好不过了。   卿玉玲虽忙,但到底是自家事,搁一搁也是无碍的,况且难得好天气好心情的,不去白不去!   话说贺白书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身后跟着的是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贺白书渐渐放慢了速度之后,身后的车夫也慢了下来,贺白书见已经到了山脚下,便靠近小窗边,俯身道:“玉玲,白梅,已经到了,下来吧。”   车夫停了车,贺白书将缰绳递了过去,车夫方去栓马,贺白书撩开帘子扶着两人下了车。   白梅先一步下来,卿玉玲紧跟在后,不料弯腰低头的时候,假髻勾在了车檐吊着的小铜铃上,卿玉玲吃痛的“嘶”了一声,贺白书赶忙松了手,替她拨弄头发,卿玉玲的假髻带的牢固,因此被扯的生疼,弯着腰却不敢乱动。   贺白书越急越乱,卿玉玲的头发乱了一片,他却还未将卿玉玲解救下来,贺白梅看的着急,便上了车替卿玉玲解难,到底是女儿家,心灵手巧,比不得贺白书那样粗苯,三两下的贺白梅便将卿玉玲解救了出来。   卿玉玲弯了老半天的腰,这会儿累的差点仰坐在椅子上,贺白书关心道:“玉玲,不打紧吧?可伤着头皮了?”   卿玉玲婉转的声音从车里传出:“头皮倒是不要紧,只是头发乱的不成样子,我不好下车了,早知道该带玉秀来的。”卿玉玲的头发一向是玉秀打理,今日三人即兴出游,于是便没有将二玉带出来。   贺白梅取下头上簪着的象牙小梳道:“我先替你理一理,梳个齐整再说。”   卿玉玲也别无他法,只好一动不动的随贺白梅捯饬。   贺白书在轿子外头称赞道:“好在堂妹心灵手巧,否则今日一行就是泡汤了。”   卿玉玲若有若无的哼了一声。   要不是同贺白梅把话说开了,贺白书这话必要惹的她多想。   卿玉玲顺着还未撩下的帘子往远处望了望,那隐隐发蓝的远山犹如仙境,山顶上的风景也是极好的,天气好的时候攀登,兴许还能遇见一两个熟人。山腰上还有一家尼姑庵,供些茶水赚些香火钱。   一想到尼姑庵,卿玉玲便有了主意,她道:“半山腰上的白云观里有我相识的姑子,不若上山去讨壶茶喝,吃一餐便饭,也能叫逸云替我重梳头发了,而且这半山腰上的风景也不逊色,白梅你说好不好?”   白梅自是应了,贺白书也没有反对的道理。   卿玉玲便和贺白梅两人下了马车,叫车夫看着,三人比肩往石阶上去了。   卿玉玲隐隐兴奋道:“这白云观其实不输凌云观的,只是简陋且没有高人坐镇,名气较凌云观小了许多,不过我管保你们去了之后还想去。”   卿玉玲但凡有求神拜佛的事,从不去香火鼎盛的凌云观或别的寺,只来这白云观。   一来,她和逸云师太聊的来,二来这儿清净,因为神佛受的托付少,兴许更能看到她的愿望,也更容易叫她梦想成真。   卿玉玲自去年起,便很久没有来看望逸云了,她心里很是念想,今日随缘来了,怎叫她不兴奋?   三人一边闲话一边往上走,贺白书顾着两个姑娘家的脚力不如他,一路歇歇停停终是到了半山腰上。   因是到了春暖花开的日子,所以白云观尚有几个香客,只是和这庞然孤山比起来,还是显得冷清了些。   逸云今日不值班,于是卿玉玲进去之后并未见到她,但是卿玉玲算是常客,接待的姑子也都识得她,所以卿玉玲一行人很快便被安顿了下来。   此时正好遇上白云观午饭时间,几人在客房里吃过粗茶淡饭又歇了一会儿后才出了院子门。   卿玉玲自然是熟门熟路的去了逸云的房间。   卿玉玲轻轻的扣了雕花的木门,不一会儿门后便出现一张清丽的脸,只见逸云的长发层层盘起,白里透红的皮肤上像是画出了一张脸,正是清水出芙蓉之姿,再加上卿玉玲对逸云的性情十分了解,美貌兼好脾性,眼前的妙人儿叫人看了越发舒服了。   你问为什么尼姑还会有头发?   逸云可不是俗家弟子,她自小被这白云观收养,是正儿八经的姑子。   只不过白云观的尼姑未到三十岁之前是不剃度的,若是三十岁后还未惹凡尘,并且愿意待在庵里长伴青灯,这时候住持才会亲自替她们剪去长发,授予她们新的袍子。自此以后,了凡尘,便是没有凡心的尼姑了。   这逸云也才双九年华,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只不过她生来有佛缘,悟性高,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世间少有的明白人。   因着卿玉玲心地善良,又不是软弱叫人厌恶的娇弱女子,所以逸云自与她相交之后,便将她当做真正的好友了,这会儿子两人见了自然是喜不自胜。 第19章 春分(九)   逸云展笑颜将卿玉玲拉近房里,嘴上直念叨着卿玉玲上次来的光景,卿玉玲便将近来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并叫逸云莫怪她久久不来。   逸云岂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口里自然说不出责怪的话,逸云反倒叫卿玉玲先安排好她府上的事,得空再来看她,不必专程抽空来寻她。   卿玉玲知道逸云向来豁达,方厚着脸皮道:“既然一件事你不计较,那只好再烦你一件事了,瞧瞧我这头发,来的路上挂到车檐上的铜铃了,否则今日还来不了你这白云观呢。”   逸云含笑将卿玉玲扶到自己梳妆台前,按下她的肩膀道:“来来来,我给你理一理。”   逸云还未顿悟的时候,也是爱美爱艳的女子,只是后来心中拂去尘埃之后,烟花俗物倒是不爱了,手艺却还在,所以重挽卿玉玲的发髻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   不过一刻钟,卿玉玲的流云髻又重新盘起,那支成色不算好的碧玉簪子高高的插在她细密的发丝间。   逸云伏在卿玉玲的背上,纤细的手腕穿过卿玉玲的长项,最后落在卿玉玲的下颌上,逸云打趣道:“瞧瞧,瞧瞧,玉玲倒是越发有女人味了。”   卿玉玲脸红的打掉她的手,转过头嗔道:“要不是与你深夜长谈,知道你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你这浮夸的样子,和那街上的纨绔子有什么区别?只怕别的姑娘见了你总要离的远远的。”   逸云为人和气开朗,除非遇到极度厌恶的事,那便是抵死不从了,所以喜欢她的人还是占多数的,因此卿玉玲今日这话只能算半真半假,说逸云表里不一是真,浮夸却不至于。   逸云说完了不正经的,待卿玉玲站起身后,方握着她的肩膀正经道:“几月未谋面,今日一见倒是有些想念,不过你不来我却也想不起你来。”   卿玉玲白她一眼道:“能得你念想,算是我的福气了!”说着,卿玉玲还双手合十,朝着逸云拜了一拜,好似拜菩萨似的。   逸云待她拜完又道:“我从镜中窥你容颜有异,起初一看,只觉是女子初长成的变化,这仔细一看却觉得并非如此。”   逸云是有佛缘的人,不仅在梦中顿悟,并且机缘巧合之下习得卜卦相面的皮毛,虽是皮毛,却足以断凡人近日的福祸,虽说泄露天机有损阳寿,但卿玉玲在她心中与别人不同,所以即使有损福寿,逸云仍是忍不住提醒了。   卿玉玲对逸云这本领略知一二,因是知道这本是与天命相违的事,所以从不找逸云占卜以窥天命,再者她这些年来也算顺风顺水,用不得提前知晓后事。   不过逸云今日主动提起了,她倒是有追问的意思了,于是她皱着眉道:“逸云,我这面相可是哪里不好了?”   逸云又仔细观察了一遍道:“你眼睑微突,且耳背发白,有破财之相,不过破财是小事,此外却还有一祸,此一祸本也无大碍,只是两祸相遇最易遭劫,方才听说你后宅不宁,只怕这祸事和后宅之事脱不了干系,你且小心些。”   卿玉玲听了心中微惊,二房的事还不算揭过了,所以逸云说的话很是有道理的。   卿玉玲咬唇点了点头,暗暗下了戒心。   逸云又安慰道:“你本是玲珑之人,又有我今日警醒,想来不会有大碍。”   “人各有命,本不该你提醒我的,不过你既说了,我便承了你的好意。”   逸云捏了捏卿玉玲的脸,她虚长卿玉玲一岁,两人心智相近,卿玉玲喊她一声“姐姐”也是使得的,所以卿玉玲这番见外的话,她并未放在心上。   逸云虽不值班,但是课业也不能荒废,眼见卿玉玲也在她房里待了大半个时辰了,不等卿玉玲辞别,逸云已经要赶她走了,卿玉玲也不恼,笑着行了个平礼便走了。   卿玉玲将逸云的话谨记在心中,再见到贺白书和贺白梅的时候,仿若无事人一般。   贺白梅还是头一次来这白云观,所以想叫卿玉玲带她逛一圈。   白云观实不如凌云观有名,也没有凌云观美轮美奂,所以王孙贵胄倒是鲜少有来此上香的,贺白梅不知这一妙境也是情理之中的,卿玉玲却和别人想的不一样,她并不稀罕香火鼎盛的庙宇,所以有幸发现了这称得上别有一般滋味的白云观。   卿玉玲带着白梅、白书二人将白云观逛了一遍,等到两人都有了乏意才起了回府之心。   下了山之后,贺白书赞道:“只知白云山上风景美,却没想到这白云观也是一处景物,宁静质朴。”   贺白梅亦有同感。   卿玉玲虽说不上宁静一类的词,却觉得在观里身心舒爽,很有“何处惹尘埃”之感。   先送了贺白梅回府之后,卿玉玲同贺白书方打道回府。   自年节后,两人鲜少远行,所以今日一行结束,两人尚觉劳累。   等到卿玉玲吃过饭洗漱之后,贺白书早叫人打了滚烫的热水,加了枸杞茉莉花粉一类,端到卿玉玲房中。   卿玉玲将才梳洗净,不想再泡脚,她本想叫玉秀将水端出去的,只是玉秀说这是贺白书差人送来的,于是卿玉玲又从书桌前折回来,脱掉了趿拉着的鞋子,以脚掌试了试水温。 第20章 春分(十)   约摸泡了一刻钟,水温渐凉,卿玉玲耳边都是逸云的嘱咐。   到底她会在哪里破财呢?到底她还有什么祸事呢?   难不成贺永欢当真要住到她家来?有这么个能挑事的姑姑,那可真是天大的祸事!   不过眼下贺永欢应该更愿意住在二房才对,可如果被逸云说准了的话,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贺永欢想住到国公府来呢?   卿玉玲揉了揉太阳穴,叫玉秀将水泼了。   玉音替卿玉玲擦好脚之后,又将一双干净的绣鞋放在了卿玉玲脚下。   玉音见卿玉玲走神似的,便问道:“小夫人在想什么呢?”   卿玉玲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脑子却还在推算着她的祸事是什么。   想到深夜卿玉玲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所以脑子累了之后人便睡了。   等到第二日之后,卿玉玲听下人说贺白书今日又在家中,并且尚未起来。   卿玉玲叫人备好了早饭,她亲自送了过去。   卿玉玲打小是被人伺候大的,但是贺白书由于叶氏的安排,所以身边并没有贴身的丫头,所以很多事都是卿玉玲亲力亲为的,也就是卿玉玲也是会伺候人的,所以到了贺白书的房里,卿玉玲驾轻就熟的放下饭菜,打了热水,将毛巾半搭在盆沿上,又取了漱口的茶水放在贺白书床头的矮柜上。   卿玉玲看着床上已经醒来却不愿起来的贺白书,调侃道:“前几日爷忙的脚不沾地,爷这两日可是够闲的,怎的没看见今儿都艳阳高照了?”   贺白书掀开被子坐下来,眨了眨眼抹了把脸道:“这不是等你伺候我么。”   卿玉玲迎合道:“是是是,合该我伺候人的!”   贺白书起身自己穿了衣裳,纠正卿玉玲道:“合该你伺候我,你生来就是伺候我的,若是伺候别人我是万万不依你的。”   卿玉玲掩住嘴角的笑意,将漱口的茶水递到贺白书面前。   梳洗好了之后,贺白书在房里用了饭,卿玉玲道:“怎的这几日这样清闲了?前段时间可没见你少往外跑。”   贺白书放下筷子,用丝滑的帕子擦了擦嘴方道:“今年有科举考试,在此之前有一场四海大会,今年的四海大会就在十日后了,我既有心入仕,怎能不去四海大会?”   贺白书这么一说,卿玉玲才想起来,原来四海大会在即呢!   在科举考试之前,京城有一场四海大会,取五湖四海之意,四海大会也相当于一个扬名大会,也有人叫做小科举。   四海大会连开三日,有名气或没名气的五湖四海的青年才俊都会来参加,届时由官方出题,任意作答。   题目分两种,一种是与往年科举考试类似的题目,这种正题只许男子参加,毕竟是和科举相关的,女子也能参与,岂不乱了套?另一种则是稀奇古怪的趣题,游戏成分居多,男女皆可参与,不过趣题参与的形式与正题的略有区别。   这两种题便生两个魁首,头一个魁首自然要引人注目些,趣题魁首不过是好玩罢了。   这两类题目都有一个渐难的变化,这两类题目答对的越多,自然也就越引人注目。若是正题答对多者,很可能也就是今年科举的三甲之一了,此类情况往年曾有先例;而趣题答对多者,虽说科举上无甚建树,但是却会引起有心人的兴趣,兴许在科举入仕之外,还会被伯乐赏识,另辟蹊径入仕也未可知。   科举考试的确能选拔人才,但是门第高者,仍占有不小的优势,但在这四海大会之上,无论什么门第,只要到场的人,便能参与答题,且结果一目了然,和门第并没有半分关系,因此许多寒门子弟很是向往每届科举之前的四海大会。   参与四海大会的又分三种人。一种是来出风头的,想替入仕之途铺路;一种则是来在这场角逐之中选物色人才的;最后一种自然是来凑热闹的嘛!   往年甚至有好奇的姑娘家,扮作小公子混入其中,结果见了四海大会上大展风采的男子暗许芳心,最后成佳话还是怨偶却不得而知。   虽说别的地方也有四海大会,但是京城的四海大会是最有名气的,若能在京城的四海大会中脱颖而出,那便等于名扬天下了,贺白书自然是很重视这次机会的,因为他明白,空有爵位的他,和那些寒门子弟并无太大区别。若是想要通过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走向巅峰,又怎么能错过这次机会呢?   有心入仕的人想参加这场大会,附庸风雅的人也想参加,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亦是想参加的!你说这些目不识丁的人,他们什么都不懂,参加了有什么乐趣呢?要知道这普天之下,若说十个人里有三个是读书人,便有七个是赌徒呢!所以四海大会之中还会开设赌局,明面上的赌局是封顶的,暗里的赌局可就不好说了呢,有人在这三天之中倾家荡产,却也有人一夜暴富的。   科举是三年一届,卿玉玲上一次听说四海大会还是十二岁的时候,那时她无心于此,贺白书也只是去观摩了三天而已。可今非昔比,如今贺白书踌躇满志,且学富五车,想去露一手也是意料之中的,而卿玉玲也通晓赌术,想在那赌局上略赢一小把。   呵,你只当卿玉玲是把持后宅的小姑娘并没有赢财的能耐?尚记得前年贺白书因为沉溺赌博一事曾接连几日偷溜进赌馆,最后被卿玉玲抓个正着,卿玉玲为了让贺白书走入正途,不沉迷于此,便亲身学习赌术,加之卿玉玲在算术上天赋异禀,不到十天便叫贺白书甘拜下风,且让贺白书自愿发誓再不耽溺于赌术。   总而言之呀,四海大会就是一场任何圈子的人都会来参加的大会!   贺白书看到卿玉玲面上泛着得意的笑,便明白了她心里的小九九,贺白书拧着卿玉玲的脸蛋道:“怎么?你也手痒痒了?”   卿玉玲打掉他的手,道:“我可不是赌徒!只是这四海大会人尽皆知,参赌的人不在少数,咱们去小赢一把有何不可?”   贺白书也觉得可行,卿玉玲虽是女眷,但是在四海大会上参赌的女人可并不少呢!   卿玉玲思虑完参赌的事,又担心的问道:“大会上答题,你可有把握?”   虽说四海大会人人都能参加,但这是个能出名也能出丑的地方,所以怀中无墨水的人,轻易不敢参加。   四海大会人才济济,卿玉玲也知道山外有山的道理,尽管贺白书在她眼里是很好的才子,她仍不能放心。   贺白书听到卿玉玲这么问,平展的眉头倏而皱起,他抿了唇方开口道:“说实话,我心中尚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夺魁,不过三甲兴许有可能,这双魁首我更是不敢肖想了,若是你要参赌,压个赔率低的,赢一小把怡情方可。”   卿玉玲自然也是这个意思,毕竟大赌有风险。   得知四海大会的事之后,卿玉玲便有了些心思,她仗着自己通晓赌术,十赌七赢,便将自己体己钱拿了出来,以前她心眼好,攒的那点体己钱都白白送到卿家了,虽说她觉得可惜了,但是送出去就送出去了,不过手上这点钱,她断断不会再叫人白拿了!   脑子一热,卿玉玲就将能动的钱都拿了出来,歇了一夜,卿玉玲才想起逸云的叮嘱,逸云说她近日要破财的,难不成就是这四海大会不成?那这赌局,她是赌还是不赌?   卿玉玲胆怯了。   她相信自己的赌术,也相信逸云的话。   卿玉玲心中盘算了好久,她决定还是等到四海大会上再看,兴许逸云说的破财未必是四海大会上的事呢。   贺白书虽然说的谦虚,但是他也存了夺一魁的心思,所以这几日他虽安然待在府上,但是他也没闲着。   卿玉玲见他困在书房中已经几日了,便亲自熬了一些健脾益脑和明目的汤送过去。   等到卿玉玲送去的时候,却看见贺白书嘴上赫然两个水泡,卿玉玲搁下药汤,着急的上前去查看他嘴上的水泡,贺白书由得卿玉玲抬起他的下巴。   贺白书眼角弯弯,饶有兴致的看着卿玉玲眼里的担忧,卿玉玲浑然不觉自己被贺白书这样打量着。   卿玉玲自言自语道:“四海大会再要紧你也要顾忌身子呀,叫你早些歇息的。”   贺白书拿下卿玉玲的手,道:“还不是你给我熬的东西太补了,身子受不了,这会儿牙也有些肿痛。”   卿玉玲无奈的“啧”了一声,轻轻推了推汤药道:“今日就不喝这了,我去瞧瞧去岁的莲子还有没有,给你熬些汤败败火。”   说着,卿玉玲正要走了,却被贺白书一把拉了过来,因着卿玉玲走的急,所以贺白书这么一拉,卿玉玲便重重的砸进了贺白书的怀里,贺白书粗重的鼻息落在卿玉玲的耳根上,湿湿暖暖的,卿玉玲觉得心里痒痒的,她微微侧低了脑袋,含着娇羞道:“爷,做什么呢?快放开我。”   贺白书听了这娇软的声音却加重了手中的力量,他调笑道:“不放。”   卿玉玲挣扎了一番,然而女儿家的力气自然是比不过正当年少的贺白书的。   贺白书戏谑道:“不是要给我败火么?”   卿玉玲听出贺白书语气里的轻浮,便踩了贺白书的脚一下,贺白书吃痛的长“嘶”一声,却没有松开怀里的温香软玉。   卿玉玲又在贺白书搂她的手腕上咬了一口,贺白书虽觉痛,却也不想放开,只是他见卿玉玲着实过分害羞了,他便慢慢松开了她,不叫她难堪了。   卿玉玲一得了自由,立马跳开了贺白书的怀里。   卿玉玲生怕贺白书又将她搂了去,愣是跑到门边才敢回头虎着脸喊道:“竟不知圣贤书中也教了你这些!哼!”   贺白书被卿玉玲那副可爱的模样逗的乐不可支,独自发笑许久,心思才重新回到“圣贤书”中去。   话说卿玉玲被贺白书闹了大脸红落荒而逃之后,便一头扎进了厨房,玉音本在厨房帮忙收捡食材,见到卿玉玲空着手返回后,奇怪道:“小夫人,汤碗呢?”   卿玉玲这才想起来,将才慌忙之下忘记带出来了!   不过她叮嘱过贺白书不要再喝那大补的汤,放在那也不碍事的,待会儿送银耳莲子汤时顺路带回来便是。   卿玉玲又吩咐玉音将银耳和莲子找了出来,她又重新熬了汤,玉音问了缘故,卿玉玲便照实说了。   熬好汤之后,卿玉玲想到那叫人面红耳赤的一幕,便想叫玉音将汤送去,她又怕这样做太刻意,会叫贺白书多想,况且贺白书房里还有她之前送去的汤,所以卿玉玲便叫了玉音一道去。   玉音端好了新熬的汤,亦步亦趋的跟在卿玉玲后头,到了贺白书的房里后,卿玉玲便叫玉音将汤搁在书桌上,贺白书此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全然不记得刚才之事。   卿玉玲招呼了一声,贺白书目不转动的盯着书,点头道:“搁这儿吧,凉了我再吃。”   卿玉玲狐疑的看着贺白书,这判若两人的样子贺白书这小子是如何装的出来的?!   卿玉玲生怕玉音看出什么端倪,于是赶紧收拾了之前的汤碗,叫玉音端了去,卿玉玲走之前不经意的打量了贺白书一眼,只见贺白书一脸正经的样子,方才轻浮的他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待到卿玉玲彻底离去之后,贺白书才放下深蓝色的《武林旧事》,然后徐徐端起那滚烫的银耳莲子汤,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贺白书此时心里想的却是——卿玉玲那小丫头还真是易羞易怒,不好招惹呢!   卿玉玲近日也在想着四海大会的事,起初的激动已经慢慢被平静所取代了,正当卿玉玲安安心心等着四海大会到来的时候,贺国公府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21章 立夏(一)   玉音噘着嘴带着疑虑进来禀报道:“小夫人,四姑奶奶来了。”   贺永欢排行第四,贺国公府现在已经由贺白书主持,所以府里的下人叫她一声四姑奶奶,如果是淑妃省亲,那么便不是叫三姑奶奶,而是娘娘了!   卿玉玲听到贺永欢来了,便蹙了秀眉,贺永欢自打守寡之后,逢年过节都是不来贺国公府的,今日是刮的什么邪风,倒把她给刮来了?   况且恰巧是在二房出幺蛾子没多久之后,贺永欢此次来访,到底是为什么呢?   按下心中的疑虑,卿玉玲吩咐人备好了茶水,便在鸳鸯厅的坤面接待了贺永欢。   贺永欢到底是长辈,占着长辈的位份,那便要受长辈般的礼遇,所以卿玉玲坐在贺永欢下首没有扶手的椅子上,然后使唤了丫鬟奉茶,等到贺永欢半杯热茶下肚,赞叹了几句,方问道:“小姑姑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贺永欢一身桃粉色的长裙,外头套着的是淡粉色的棉短袄,再看那略黄的脸也着了红妆,头顶上的几支镶嵌玛瑙、红蓝宝石的步摇也耀眼的很,若是未出阁的时候这么装扮也就罢了,偏偏成了寡妇还这么招摇,卿玉玲本是本分规矩之人,所以贺永欢这副模样很不入她的眼。   只不过她到底是晚辈,所以不适当的话她也没有说出口。   贺永欢喝够了热茶,又叫玉秀续了一杯,然后才姗姗回答卿玉玲道:“也没什么,就是闲来无事看看你和我白书侄子。”   卿玉玲心里却打着转,暗道贺永欢不像是喜欢白费功夫的人。   不过卿玉玲也没有露出疑色,而是顺着贺永欢的话往下聊着。   贺永欢听说贺白书正在府里温书,便叫卿玉玲不要去叫他了,只让卿玉玲陪她小聊一会儿便是。   卿玉玲端端正正的坐着,恭顺的听着贺永欢唠叨。   贺永欢也没问什么隐私的话,也就是问问卿玉玲府里日常支出方面儿、府中人的吃食和衣着等等。   贺国公府里什么都是有规矩的,贺永欢问的这些也都是大家都知道的,所以卿玉玲都一一告知了。   末了,贺永欢又问卿玉玲铺子里一季能收多少账,卿玉玲缄口不言了,即使是亲姑姑也不能打听侄子的家底啊!   卿玉玲模棱两可的糊弄过去了,只说每季不一,所以没个准数。   贺国公府底下有好几间铺子,地段好的占了大半,再加上卿玉玲会打理,所以国公府过的并不吃紧,但是这一点卿玉玲不想叫人知道,一来不想有人打国公府的主意,二来也不能叫别人知道了笑话国公府家底不丰厚。   贺永欢见聊到这儿卿玉玲嘴巴就紧了起来,心知问到了这丫头的底线了,所以她也就知趣的不再问了,不过她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看来国公府上下过的还是不错的,虽说不比蒋媛家好,却也不会叫人吃苦。   贺永欢不等卿玉玲留饭便说要走了,卿玉玲本想亲自送贺永欢的,贺永欢却生生拒绝了,指着玉音说,叫丫鬟送就行了。   卿玉玲想着玉音是她跟前的人,有她跟着贺永欢也不会怎么样,便由着贺永欢去了。   卿玉玲回了房中将账本拿出来翻了翻,因着赶着给下人们置办衣裳,府里今年也添了许多东西,加上贺白书频繁的四处走动,所以开年的花费不少,卿玉玲手头吃紧,便将铺子这一季的账早早的结了,再等下一季结账的时候还有三个月了,若是真像逸云说的,她要破财了,那还真是遇到祸事了!   卿玉玲本以为玉音很快就会回来的,谁知道左等右等玉音迟迟不归,卿玉玲差点就让玉秀去寻她了。   正念叨着,玉音便回来了。   卿玉玲皱眉道:“怎的这么半天才回来?”   玉音不乐意道:“还不是四姑奶奶半路上想小解,一溜烟就跑不见了,等我寻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方便完了,这我才送她出去呢。”   玉音又抱怨道:“方才想起四姑奶奶住在国公府可比我要久,害我白担心呢!”   贺永欢在贺国公府居住多年,叶氏嫁进来之后身子并不大好,所以也没心思改动府中结构,卿玉玲接手之后更没有动国公府分毫了,毕竟她还不是正经主子,而且银钱吃紧,所以国公府这些年来都是这么个样子,贺永欢对国公府倒是熟门熟路。   卿玉玲虽说心中有疑,但是府中上下都是她自己的人,原先伺候过贺永欢的老人早就不在府中了,所以贺永欢在她国公府还是插不上手的,那么贺永欢半路跑到哪儿去了呢?或者说,她真的只是小解去了?   玉音见卿玉玲没说话,便自顾自道:“将才玉秀替四姑奶奶添了好几杯茶,奴婢猜测,要不是想小解了,四姑奶奶怕还是不愿意走呢!”   卿玉玲听玉音这么一说倒是觉得有道理,兴许贺永欢真是被尿给憋走的呢!   抛开疑窦,卿玉玲看着上一季的账本,心中给下一季的账本做了预算,并且想好了该如何填补空缺且存下一笔,供贺白书读书所用。   卿玉玲想的入神,鼓着嘴巴皱着眉,模样可爱极了。   玉音玉秀知道卿玉玲正全神贯注的算计着,所以悄悄的退了出去,候在门口。   眼看着四海大会只有三日了,外头的人早已蠢蠢欲动了,赌局也早已摆好。   因着参赛的人尚未确定,所以第一种赌局只赌第一天有没有魁首,而另一种现场下注的赌局,则是根据参赛人的临场表现,现场下注,卿玉玲更擅长于这一种。   贺永欢离开后的第二天,国公府里又来了一位稀客。   卿玉玲一听说蒋春来了,立马迈着快步到了鸳鸯厅内。   两人同辈,所以同坐于两张刻花椅子上。   卿玉玲知道蒋春身子不大好,所以不宜喝茶,于是便叫人上了清水一杯,然后卿玉玲又嘱咐玉秀去厨房熬甜汤,蒋春万般推辞,叫卿玉玲不必麻烦,卿玉玲却是真心想款待她,所以便没顾她的话,叫玉秀赶紧去厨房吩咐。   蒋春见卿玉玲如此热情,也就不阻挠了。   卿玉玲知道蒋春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是蒋春是足不出户更不会主动上国公府来的人,所以卿玉玲很是好奇,蒋春今日来,所为何事。   可能因为对蒋春更喜爱一些,所以卿玉玲没往坏事上想。   蒋春本也是体贴的人,在蒋媛手底下就很少给她添麻烦,所以今日一来,她也不会给卿玉玲找麻烦。   蒋春也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她也知道卿玉玲是个好说话的,于是她便说明了来意,说是贺白成要外出几日,但是由于府上的好马都被骑走了,所以想同卿玉玲借一匹马。   事倒是小事,卿玉玲也能做的了主,所以卿玉玲便一口应了,并吩咐人将贺白书不常骑的那匹好马牵到院子里去,等蒋春走的时候,顺便带走。   国公府只有贺白书一人骑马,所以只购了两匹马,供贺白书一人用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二房虽然人多,但是也只买了四匹马。   因为好马贵,且饲料和雇喂养马匹的仆人都要不少的钱,再加上一些意外存在,所以二房买的马也只是刚好够用而已,而贺永忠和贺白成又是经常要外出的人,用马的地方多的是,他们手底下还有买不起马的人,有时急办公事,他们便将自己家的马借出去了。   所以一年总会碰到一两次要借马的时候。   卿玉玲虽说和二房不亲近,但总归是亲戚,而且还是蒋春开口,卿玉玲自然不会拒绝。   蒋春见卿玉玲答应了之后,又同卿玉玲简单的聊了几句,所说并非要事,卿玉玲本着关心蒋春两口子的意思,随口问了一句蒋春,贺白书这次出公差要几天。   蒋春却没答上来,只糊涂道:“是娘说白成跟我说要我来借马,这要出几日公差,我还没问呢,约摸要等到晚上才能和他见上了。”   卿玉玲心里起了异样的感觉,不是说她不信蒋春,她不信的是蒋媛。   不过这事是蒋春出面开口的,卿玉玲心中纵有千种疑虑,也不好意思细问,她生怕蒋春起疑,觉得卿玉玲小家子气,不肯相借好马。   卿玉玲正思量着,蒋春又问道:“我送你的那一串檀香木的手链,是不是不喜欢?”   蒋春温柔,但是这话却说的直白,叫卿玉玲有些羞赧,卿玉玲知道蒋春也是看重她,才会直接问出来,若是换了别人,蒋春可能就什么也不说,往后再不对那人上心了。   卿玉玲解释道:“前些时我沐浴的时候怕打湿了,便取了下来,后来便一直小心收着了,听说这檀木经不得磋磨的。”   蒋春笑了,笑的温婉,她看着卿玉玲的眼睛道:“且带着吧,对你有好处的,莫怕磋磨了它,那东西有灵性的,越是惹了凡尘越是能显灵。”   卿玉玲报以淡笑,她信命信运,但是对灵物这一说却是不大相信的,因为那些东西是死物,看得见摸得着,她心里敢肯定那些是虚妄的,当不得真。 第22章 立夏(二)   但是蒋春眼里的笑容叫她不忍心拒绝,所以她露出一排皓齿,道:“好,改明儿我就带着。”   蒋春这才心满意足的拍了拍卿玉玲的手背。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卿玉玲更不打算开口问她借马的细节了,卿玉玲生怕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徒徒惹人笑话。   话说还未等到玉秀的甜汤,蒋春已经有些精神不济了,蒋春的眼皮子无力的耷下来,她身旁的丫鬟紧张的扶着她的肩膀,关心道:“夫人,是不是头晕,受不住了?”   卿玉玲慌忙站起身问道:“大嫂,要不在我这儿歇一下?”   蒋春摇了摇头,努力睁开眼对卿玉玲道:“无碍,时常如此,休息一下就好了。”   蒋春闭着眼眯了一下,睁开眼后卿玉玲还迫切的观察着她的面色,蒋春被丫鬟扶起道:“我出来的已经够久了,就不叨扰了,若还得空,我再来看你。”   卿玉玲真心道:“既然大嫂行动不便,若不嫌玉玲扰人,得空我便到府上去看你。”   蒋春未作回答,二房同国公府的关系,她知道的。   若不是国公府有卿玉玲这么个有心思又明事理的小主人,她也懒怠和国公府来往的。   蒋春故意对卿玉玲表示好感,也并非纯粹是出于喜欢,但也说不上算计,毕竟……   蒋春走了之后,卿玉玲反复回想了她说的话,除了提及蒋媛那一处,倒并未有什么地方叫卿玉玲觉得不妥。   由于卿玉玲近日心中总是记挂着逸云的话,所以卿玉玲自然而然的将这件事和逸云的话联系在一起了,所以卿玉玲有些懊恼的拍了拍手掌,自言自语道:“糟了!该不是损在这马上吧!”   卿玉玲仿佛看见那匹一去不回头的马了,要是真损了一匹马,二房不说赔,只将责任怪在前来借马的蒋春身上,卿玉玲又怎好开口硬要,叫蒋春难看?   卿玉玲长嘶一声,那匹马好歹也值几百两银子啊,还不算马耗费的饲料和别的花项,卿玉玲此时此刻,心疼的紧啊!   不过事已至此,卿玉玲也不好再要回来了,只能等着几日过后,贺白成兴许能将马完好无损的送回来呢!   卿玉玲得空便同贺白书说了蒋春借马的事,贺白书听说卿玉玲借的不是他常骑的那匹马,所以也未上心,只“哦”了一声,便继续看书了。   不过他留意到卿玉玲脸上有些怪异的神色,他便又抬了头问道:“铺子里出事了?”   卿玉玲慌忙收拾了脸色,淡定道:“无事,只是想到四海大会有些紧张罢了。”   贺白书笑了,他其实也有些紧张,他已经十八岁了,他没有耐心等到下一次四海大会了,所以他真的很紧张,但是他听到卿玉玲说紧张,他便不紧张了,因为他希望自己能强大一点,能护着紧张害怕的卿玉玲。   贺白书放下书起身,拉了拉卿玉玲的小手,诚恳道:“有我在,你怕什么?就算把国公府输空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卿玉玲想要收回手,贺白书却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不叫卿玉玲挣脱了,卿玉玲嗔道:“谁会把府上输空了?我才不会呢!”   贺白书刮了刮她的鼻头,宠溺的看着她傻笑,然后卿玉玲便被他揽进了怀里。   卿玉玲经过贺白书这几日的调戏,已经开始有些喜欢贺白书这些亲密的动作了,所以她像只温顺的小猫依在贺白书的怀里,直至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两人才慌忙分开。   “小夫人,奴……”   玉音觉得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她转过身去捂着双眼,自欺欺人道:“奴婢没看见!”   贺白书松开卿玉玲掩饰性的咳了两声,卿玉玲见状便带着玉音走了。   薄薄的日光透过纸糊的窗户,通体雪白的小馒头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并且舔了舔自己的尾巴,贺白书盯着可爱的小猫而后拧了拧它的耳朵,轻声道:“你可真像极了她乖巧的样子。”   小馒头也不知听懂没,翘着尾巴扫过了贺白书的手背,然后便趴在阳光下,再不肯动弹了。   玉音也是因为急事才去叫卿玉玲的,谁知撞到了两人的好事,玉音也是有些小内疚的,卿玉玲见她那样子便转移她的心思,道:“你唤我所为何事?”   玉音这才想起来,她拍了拍脑袋道:“小夫人,林掌柜来了,火急火燎的。”   卿玉玲嘴角下拉了一些,她感觉没好事!   “走,快带我去见他。”   玉音知道必是有要事,便加快了步子,带着卿玉玲去了前厅。   到了厅内,林掌柜行了个礼便道:“小夫人,铺子里出事了!”   卿玉玲心里有些忐忑,这个节骨眼,铺子里可是万万不能出事的啊!   卿玉玲慌忙问:“铺子里出了什么事?”   林掌柜哭丧着脸,懊恼的拍了自己的脸一巴掌,道:“小夫人,这都怪小的看管不周,这这这大阴天的,谁想到铺子里会着火!”   一听到“着火”这两个字,再加上林掌柜这表情,卿玉玲便知道事态严重,但是出了再大的岔子,卿玉玲也知道于事无补了,不过比布料还重要的是人命,卿玉玲先问道:“可伤着人了?”   林掌柜皱着脸道:“那倒没有。”   卿玉玲听到这儿便安心了,既无性命之忧,便不算顶糟糕了。   卿玉玲又问了林掌柜走水的缘故,林掌柜道是烛台落了,点燃了布料。   卿玉玲知道事情始末之后心中稳了下来,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想补救的法子了。   卿玉玲合计了一番,又问道:“烧坏了多少布料?”   林掌柜愧疚道:“毁了大半,铺子前头倒是没烧着,就是后院烧毁了存放布料的仓库。”   卿玉玲听林掌柜这么说,便觉得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坏,铺子没事便能继续经营,只需将差缺的料子补齐就是,今年亏的来年再赚。   卿玉玲想了个大概便道:“还不算糟糕,你且莫慌张,将院子后面清理好,照常经营就是。”   林掌柜支支吾吾的,卿玉玲带着疑虑看着他,林掌柜方吞吞吐吐道:“小夫人,小的还有一件事没跟您说……”   卿玉玲顿时觉得心中不妙,林掌柜还算是忠厚老实之人,眼下却这般犹豫,怕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卿玉玲已经接受铺子要亏损的事实了,所以硬着头皮道:“且放心说,我再做打算便是。”   林掌柜低着头道:“小的昨个接了个大买卖,人家定了五十匹湘绣的真丝水兰色绸缎,定金已经交了,契约也都签好了,小的昨儿个就想着今日来禀的,谁晓得出了这么个糟心事。”   卿玉玲差点两眼一抹黑一跟头栽倒了! 第23章 立夏(三)   这真丝水兰色绸缎是她们铺子里卖的最好的绸缎,且卖价不高,只二十两一匹,都是从苏州直接运过来的,独他们一家有,所以可以说是镇店招牌。   眼下好了,虽说这真丝水兰色绸缎不贵,但林掌柜签了五十匹的契约,总价就是一千两,若是她们不能按时交给人家,可是要赔一千两的啊!可是这真丝水兰色绸缎只一个月运送一次,京城别家的铺子又没有,下一批真丝水兰色绸缎最早也要半个月才能送来……   卿玉玲不是舍不得钱,她本不是看重钱的人,可是这国公府上下几十口人都指望着她,她能不操心吗?   卿玉玲心里风急浪高,只是面上还是沉着冷静的模样。   卿玉玲咬了咬牙,没说一句责怪的话,只道:“人家要什么时候交货?”   林掌柜越发面红耳赤了,“三日后……”   卿玉玲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三日后就要交货,看来这一千两是真的赔定了!   卿玉玲脑子飞快的转动着,林掌柜看着卿玉玲着急却又不说话的样子,心里也是火烧一样,“林掌柜,这契和谁签的?我看看能不能叫人家通融通融。”   林掌柜道:“说来也巧了,这人和小夫人您还有些亲戚关系。”   卿玉玲奇了,这事情一串连一串的,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只听林掌柜道:“正是那蒋家嫡三小姐。”   原来是她!蒋家嫡三小姐正是庶出的蒋春的妹妹蒋青,也是就是蒋媛企图说给自己二儿子做媳妇的那个亲侄女。   卿玉玲这会儿不知该喜该悲了,蒋家刚刚欠了国公府一个人情,她若是上门去求,想必蒋昌盛也能答应,可是卿玉玲觉得贺白书断断不肯去求蒋老儿的,卿玉玲也不愿欠别人的人情,她宁愿别人欠着她的。   再一个,卿玉玲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这一件接一件的,她不信就这么巧了!   卿玉玲当即决定道:“走,去铺子里看看。”   林掌柜和玉音立马跟了上去。   卿玉玲到了铺子里之后,仔仔细细的观察了库房里烧毁的布料,可巧了,损失最严重的便是那真丝水兰色绸缎,有的烧毁了一半,有的尚好,只是烧了一些洞出来,其他的布料便好多了,除了烤糊了一些,倒没有烧毁多少,裁下几寸来,还是能卖的出去的。   卿玉玲往里走了走,林掌柜和玉音在后头喊:“小夫人,里头呛人,快别往里去了。”   卿玉玲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她探着那些烧成灰烬的布料,往前走了步,又蹲下身捏起一些放在鼻间闻了闻,道:“林掌柜,你们烧烛台用的什么蜡?”   林掌柜道:“可不就是普通的油蜡么。”   卿玉玲心里有根线把最近的事都串了串,她仿佛抓到了什么,只是一时间难以想明白。   卿玉玲捏着灰烬的两只手指来回摩擦着,这灰烬里可是有一股子淡淡的硫磺味儿呢!   卿玉玲起身拍了拍手,道:“走吧,铺子照常营业,等到契主找来了你再找我。”   林掌柜“哎哎”地应了。   卿玉玲则带着玉音走了。   卿玉玲回到家黑着脸,一句话也没说,她气的是她竟然被蒋青给算计了!不不不,卿玉玲觉得蒋青尚年幼,这么阴狠的手段,她是想不出来的,她身后肯定还有别人,很明显那个人就是蒋媛了,那么蒋媛算计她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蒋媛不怕她发现蛛丝马迹并且找到证据?   要不是大火烧的够狠,库房里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而林掌柜又以为是自己打翻了烛台才引起火宅,卿玉玲真要不顾亲戚之间的脸面报官不可!   卿玉玲回到房中犹疑着,若是放在年前,一千两她还是能一下子拿出来的,可是放在现在,她手头吃紧,封顶也只能凑个几百两。   难道她不得不去求蒋昌盛了么?   可是卿玉玲真的不愿意和贺白书一起丢这个人!   卿玉玲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咬牙将银子凑够,可是剩余的几百两她上哪儿去凑呢?难不成把府里的东西卖了?可是国公府里有什么能卖的呢?那些个大摆件又不是稀罕玩意,买回来的时候是费了银钱,可是卖出去可就不值钱了,而且这交货的时间紧迫,只有几日了,短时间内她也出手不了这些大物件。   卿玉玲眼睛一亮,她想到了府中能快速出手又值钱的东西——千里良驹!   卿玉玲粉拳捏紧,狠狠地捶在了桌上。好你个蒋媛!竟然将她算计的这么彻底!   蒋媛知道卿玉玲会有今天这么个处境,所以提前叫不知情的蒋春来借了马,弄的她现在进退两难,想赔也没钱赔,不赔也不肯向蒋昌盛低头!   卿玉玲有些愤怒了,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怒火中烧,没想到二房的已经将主意打在国公府头上了!   卿玉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且又将事情分析了一遍。   若是她肯低头去求蒋昌盛,那么蒋媛就帮了蒋昌盛一个忙,蒋媛在自己父亲面前得了这个脸,以前的恩怨也能一笔勾销了,若是卿玉玲不肯低头,国公府的两匹马已经叫蒋春借走了一匹,那么她就不得不变卖贺白书的爱骑还账,这不仅对贺白书来说是残忍的,对卿玉玲来说亦是。   蒋媛既然使出蒋春借马那么一招,想逼卿玉玲和贺白书做个心痛的决断,那么不难看出来,蒋媛其实更倾向于国公府能上门求蒋家这个选择。   卿玉玲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既然蒋媛希望她低头,她偏不!   卿玉玲当即去找贺白书商量了这件事,不过她不准备把银钱不足的事告诉贺白书,她决定先把自己首饰变卖一些,她还要舔着脸找玉音和玉秀借一些,她咬着牙也要将这笔银子填满,但是此事一过之后,卿玉玲可不会善罢甘休了!   贺白书听说了此事后,也是愤怒至极。   但是铺子里没有一丝痕迹,除了那股淡淡的硫磺味儿,所以他们也没办法报官。   贺白书企图找寻一丝希望,他问道:“他们究竟是如何潜入铺子里的?”   卿玉玲道:“铺子后头的院墙不高,况且蒋家和二房手底下的练家子也不少……想潜入库房也不是那么难,最要紧的是,他们可能只是泼了易燃的东西,纵火的是林掌柜自己,这么个倒霉事叫他歪打正着,林掌柜又是忠厚老实之人,就算到了公堂之上他也未必说的了假话。”   贺白书也捶了下桌子,道:“白白便宜了他们!”   卿玉玲也是懊恼至极,要不是林掌柜碰倒烛台那一下子,她倒是真想将蒋家告上公堂,偏偏老天都帮他们,这走水的事,到底是林掌柜还是贼人之过,哪里说的清?   卿玉玲突然想起了逸云的话,破财一事倒真是叫她说着了。   卿玉玲又想了想逸云后头的话,说她还有一祸,却不知这又是什么祸事了。   看完贺国公府愁云万里,再看二房喜气洋洋。   蒋媛得知事情得手之后,立马将贺永欢喊到了自己跟前。   卿玉玲的猜想大致是正确的,唯一出错的就是,这立契约的人不是蒋青,而是蒙面的贺永欢假借蒋青之名立的。   蒋媛才不会傻到第二次将自己的侄女,拉扯进这些乌七八糟事来。   蒋媛苦想出这么一计都是为了送走贺永欢这个瘟神。   这定金二百两是她自己体己钱,她答应了贺永欢,若是贺永欢肯去国公府住,她便许她五百两,且一次性付清。   贺永欢就是那种爱金银的俗人,所以她很容易就被蒋媛收买了,不过她要的可不止五百两,而是八百两!   贺永欢听蒋媛说计谋得逞之后,便开玩笑道:“明日就能收钱了,那可是一千两啊,我可从来没有一次拿过那么多钱。”   蒋媛赶忙道:“说了许你八百两,一分都不会少。”但是她的本金二百两,她一分都别想动!   贺永欢见她急了,故意道:“二百两也是不轻的,要不嫂子就别让我拿来了?”   蒋媛脸色马上变了,贺永欢发笑道:“嫂子急什么,我同你开玩笑呢,那二百两我肯定给你按时送来。”   蒋媛脸色稍霁道:“太贪心可不是好事,你的钱拿到之后,你可要遵守约定!”   贺永欢得意地笑道:“好好好,我拿了钱就出去,我保证再也不回这儿了,虽然我还是挺舍不得哥哥和嫂子你的。”贺永欢说着说着,掩起了面。   蒋媛冷哼了一声,一点好脸色都没给她。   贺永欢也混不在意,反正银子到手就好,她有地方快活就好,日后呀,这国公府就是她的极乐世界了!   贺永欢因着好奇,随口问了一句道;“那日你叫我先去看看国公府的马棚做什么?”   蒋媛敷衍道:“还不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若是他们家马匹都不在,蒋春去了卿玉玲拿什么借给她?”   贺永欢深信不疑。   而蒋媛真实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让她看国公府的两匹马是不是都在,若是那匹贺白书不常骑的马不在,不能逼的卿玉玲和贺白书二人,在低头和赔钱之间做个心痛的决定,她兴许就要换个计谋了。毕竟比起赶走贺永欢,蒋媛更想讨好自己的父亲。   问完了这些,贺永欢也不想呆了,蒋媛也没有留她,待她走了之后,蒋媛冷着一张脸看着贺永欢那愚蠢的背影,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   四海大会本来即将开始的,可天公不作美,而且长公主殿下去世了,所以四海大会生生推迟了十日。   急急等待的人自然是觉得失望的很,但被破事缠身的卿玉玲却觉得迟些好,否则她都不确定自己这倒霉命,能不能赢了!   卿玉玲将准备好的八百两和铺子里定金二百两亲自包好了,就等着蒋青来领钱。 第24章 立夏(四)   卿玉玲带着面纱等在铺子里间,她倒是要看看,这个蒋春到底长的什么模样,既然和蒋媛联手起来算计她!   不过叫卿玉玲失望了,来取货的并不是蒋青,而是一个丫鬟打扮的人,那个丫鬟拿着契约,上头还有林掌柜鲜红的手印,所以林掌柜也不能不依,只好苦着脸将一千两双手奉上。   那丫鬟虽然拿着取货的契约,却好似早知道是收钱而不是收货的。   卿玉玲等到那丫鬟走了才出来,林掌柜诺诺道:“小夫人,这……”   卿玉玲安慰道:“林掌柜,以后仔细照顾店里,再别出岔子了。”   阴冷的天儿,林掌柜脑门直冒汗,他紧张道:“是是是,小的必定仔细了,再不敢出错了。”   卿玉玲点了点头,带着玉音走了。   卿玉玲在马车上一直思索着下一件祸事是什么,还有她该如何把这次亏补回来!一千银子可可不是大风刮来的,她吃不了这个亏,她也咽不下这口气!   卿玉玲还了账回府之后,虽说未迁怒她人,但是脸色不大好看。   贺白书正巧在甬道上碰到了她,便问道:“银子还上了?”   卿玉玲点了点头,贺白书和卿玉玲并肩进了房里,这时贺白书才问道:“眼下银子还有剩余没?”   卿玉玲心中哀叹了一声,东拼西凑才勉强凑上,哪里还有剩余的?   卿玉玲摇了摇头,贺白书也抿紧了唇。   贺白书突然又问道:“咦,你贯常带的玉手镯怎的不带了?”   当都当了,还拿什么带?   卿玉玲面色如常道:“这是大嫂送我的檀香木手链,听她说能驱邪避祸,我看我最近还是带着这个比较妥当!”   贺白书刮了刮她的鼻尖儿,道:“别担心,过了这些日子就好了。”   卿玉玲本来心里一片黑暗,听了贺白书这句安慰的话之后似乎心头亮起一盏灯。   贺白书走到书桌前收拾了自己的书,卿玉玲见他没有起疑,便安了心。   卿玉玲借故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将自己值钱的东西都找了出来,其实能当的她都当了,剩下的这些都是她舍不得当的,因为眼前这些都是贺白书送给她的礼物。   比如最近贺白书新的羊脂玉扳指,要说值钱也值些钱,但是卿玉玲舍不得往外送。还有一些朱钗步摇,虽说不是顶好看,有些甚至已经掉了漆,但是卿玉玲也舍不得扔。卿玉玲又捡起一只发黄发黑的草编蚂蚱,那也是贺白书小时送她的……   卿玉玲小心翼翼的将这些蒙上了时光印记的玩意收好,不论将来如何,这些东西都不会离了她的身。   卿玉玲收好东西后,便将二玉唤了进来。   卿玉玲亲自替她们斟了杯茶,只听她诚恳道:“二位姐姐,玉玲谢过你们襄助之恩,不论玉玲日后前程如何,定不会忘记姐姐们待我的心意!这两杯茶……”卿玉玲将茶送到了她们面前。   玉音被卿玉玲此举吓的慌了神,她慌忙按住茶杯道:“小夫人这是做什么?国公府是奴婢们的栖身之所,奴婢们同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能替小夫人分忧,是玉音求之不得的,怎敢邀功?”   卿玉玲满心感动,只是嘴上不知如何表达了,她们两个是她除贺白书之外最亲近的人!   这一声“小夫人”不过是她们发自内心叫的,说到底,她自己不也是个下人么!她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别?卿玉玲从前就没把二玉当下人看,现在更是不会把她们当下人看。   不过在二玉心里,卿玉玲就是正经的主子,不管以后国公府要来怎么样的女主人,她们信服的只有卿玉玲一人。   所以玉秀也推开了茶杯道:“小夫人,说句不当说的,奴婢们看着你长大的,早就打心眼里将你看做妹妹了,莫说国公府有难,就是你有难,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金银到底是身外之物,比不得咱们三个这么多年的情分的。”   卿玉玲泪眼婆娑,她岂会不知二玉的心思?   卿玉玲见她们不肯受茶,便弯腰福了福,玉秀赶忙将卿玉玲扶起,玉音高声道:“小夫人,使不得!你再这样奴婢要……”   话没说完,玉音的眼泪顺着脸颊就下来了,玉秀顿时想起这些年三人相处的情景,心中不免感慨万分,她也悄然红了眼睛落了泪,只是很快她便将眼泪擦了去,若不是那双通红的眼睛,还真叫人看不出来她也动了情。   三人经过这一番倾诉之后,关系更甚从前了,玉音是更加体贴了,卿玉玲亦是更加亲近她们了,卿玉玲知道,两个肯将所有的家当都给她应急的人,值得她好好对待。   卿玉玲心中暗暗下了决心,即使她们仍肯在国公府为奴为婢,她也决不能让她们顶着奴才的身份活在这世上!   解决了这件棘手的事之后,卿玉玲的厄运可没有从此终止。   草树知春不久归, 百般红紫斗芳菲。正是□□满园的时候,京城内外的街道上都多了不少人,郊外野花开满山野的地方也能看见鲜衣怒马。   卿玉玲心情正佳,正欲出门寻欢的时候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贺永欢捏着帕子,带着两个背着包袱的丫鬟,大摇大摆进了卿玉玲的院子。   卿玉玲见状心中大觉不妥!贺永欢是当真要住过来了?!   卿玉玲保持着面上的冷静,她问道:“姑姑,你这是……”   贺永欢心安理得道:“哎呀,玉玲呀,从今儿个开始,姑姑就住这儿了,快,带我去瞧瞧白书那小子,我好久没见他了呢,也不知那个没良心的臭小子想不想我。”   卿玉玲只觉晴天霹雳!贺永欢真的要住过来了!   卿玉玲的脸都快僵硬了,这个寡妇姑姑她是真的不待见,要是日后朝夕相处,她真要得头风病了!   卿玉玲先忍下心中的各种不满,然后顺着贺永欢的话道:“姑姑,爷今儿个不在家呢。”   贺永欢既然来了便不会轻易离开,卿玉玲一时间还没想到赶走她的法子。   贺永欢又道:“既然白书不在家,那就麻烦玉玲你先带我去安置东西了,府外头还有不少东西呢,我花银子请人送来的,这要是耽误了功夫,还要另加钱的。”   卿玉玲明白了,贺永欢这是催她赶紧让她住下呢!   卿玉玲眼下是不能赶她走了,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带着玉秀将贺永欢往别的院子带。   卿玉玲在甬道上问贺永欢道:“姑姑,你想住哪个院子呢?是想离街近的,还是想住静一点的地方?”   贺永欢想了想,张口道:“就住琉璃轩吧!”   卿玉玲面色一沉,琉璃轩也是她能住的?她可真会挑地方,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贺永欢尚在国公府为人女儿的时候,这琉璃轩是国公府嫡女淑妃住的,后来国公府几个兄弟陆陆续续成家分家之后,这琉璃轩便是贺白书的娘亲叶氏住的了。   所以说,这琉璃轩的主人,要么是当家的主母住的,要么就是主母去了多年,嫡出的小姐住的。   贺永欢既不是嫡女也不是这国公府的主人,她凭什么住琉璃轩?   卿玉玲是千万个不愿意的。   卿玉玲道:“姑姑,这琉璃轩是淑妃娘娘未出嫁前的闺房,虽说后宫妃嫔省亲不易,但是难保娘娘没有回来的一天,依我看,姑姑还是另择良居吧。”   贺永欢这才想起,她竟然忘了她那个嫡出的姐姐还在宫中享福呢!   贺永欢冷哼了一声,仿佛没提这一茬似的,贺永欢可是清楚的很琉璃轩的地位的,反正她在国公府的日子还长,总有一天她能入住琉璃轩的!   贺永欢吃了亏似的退而求其次道:“那便住蓬莱轩吧!”   卿玉玲的心算是沉到谷底了,蓬莱轩是她看中的,她本想等着若是有和贺白书成婚的那天,她便搬进去的。   眼下既然贺永欢看中了,卿玉玲也找不到合适的拒绝的理由。这画一样幽雅的院子,白白便宜她了!   玉秀知道卿玉玲心中所想,她看着眼前这不靠谱的姑奶奶摇了摇头,看来国公府平静的日子到头了啊!   卿玉玲叫玉秀带了几个手脚勤快的丫鬟到蓬莱轩洒扫,不到午饭时刻,蓬莱轩又窗明几净了。   卿玉玲安顿好贺永欢之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玉音听说这事之后气的不清,卿玉玲却沉静道:“等四海大会过了再说吧。”   卿玉玲现在还腾不出手来收拾那些人。   贺白书的小厮回来送话说,中午不回来用饭了。   卿玉玲顿时也没了吃饭的心思,她吩咐厨房给贺永欢做饭之后就带着玉音出了门,留玉秀看家。   卿玉玲没别的去处,也就是贺白梅家里了。 第25章 立夏(五)   到了贺白梅家中,卿玉玲见过大房的长辈之后,便被丫鬟领着去寻贺白梅了。   卿玉玲同贺白梅上次把话说开之后,心中隔阂便没了,所以今日逢了糟心事,卿玉玲是有意找她诉苦的。   贺白梅早听说卿玉玲来了,所以早早就候着了,卿玉玲才落座,贺白梅叫人把茶都奉好了。   贺白梅见她愁容满面,打趣道:“怎么了?瞧你这样子似是比我还心烦。”   卿玉玲也没瞒贺白梅,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包括铺子失火的事。   贺白梅听完后愤怒道:“她竟然做的出这种事来,亏得我一声二伯母了!”   卿玉玲唉声叹气,吃一堑长一智吧,往后她对二房的人只会更加防备了!   贺白梅又担心道:“小姑姑住到国公府去了,往后你可怎么办?”   贺白梅听卿玉玲说贺永欢要住琉璃轩的事,就知道来者不善了,所以卿玉玲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卿玉玲出神的望着四四方方的地面上,她的手握紧了茶杯,骨节微微突起。   贺白梅又问道:“玉玲,你就甘心忍下这口气?”   卿玉玲无奈道:“哎,眼下不忍又能怎么办?我也没法子发作,只能日后小心些了,而且四海大会在即,我想叫白书安心参会。我本来也想在那四海大会上赢上一笔钱,只是现在国公府都被他们挖空了,现在只能盼着下一季铺子里的租子和盈余的钱能收一些进来了。”   贺白梅二话没说,吩咐贴身的丫鬟将自己的体己钱拿了出来。   贺白梅将暗红色的木盒子拿在手上,她亲手将银子递给了卿玉玲,卿玉玲接过那沉沉的银子道:“玉玲,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二房的事我也帮不上忙,这点银子就是我的心意了,若是不够我再同我母亲讲,二房这么算计你们,她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卿玉玲嗓子眼儿堵的厉害,当真是日久见人心。   卿玉玲咽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很大的决定似的,她低吼似的说:“好,这钱我收下了,我数日之后我必定如数奉还!”   贺白梅只缓缓道:“不急。”   卿玉玲叫玉音收好了银子,然后辞别了贺白梅,并且叫贺白梅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母亲,卿玉玲不想多一个人操心。   卿玉玲带着银子回了国公府,进府的时候正好遇见贺永欢的雇的人帮她搬行李。   卿玉玲知道,贺永欢住进蓬莱轩肯定是要大刀阔斧的改动一番,所以卿玉玲没有回到自己院子里,而是去了蓬莱轩。   蓬莱轩里草木繁盛,清新舒适,卿玉玲很是喜欢这个地方,所以一直舍不得住进来,一直想等到她新婚那日,可惜没等她住进去,却被贺永欢霸占了。   卿玉玲一进蓬莱轩,便听见贺永欢自己带来的贴身丫鬟大声指挥道:“那里那里,都给我搬走了,真不知道那么素淡的花儿摆在这儿有什么好看的,赶明儿都给我换上牡丹,要最艳的颜色。”   卿玉玲见她耀武扬威的样子,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国公府的丫鬟她都舍不得大声使唤,一个丫鬟她也敢这么作威作福。   卿玉玲上前去对那些搬花儿的丫鬟道:“都放到我院子里吧,扔了可惜了。”   珠儿见卿玉玲来了,便换了脸色,奉承道:“奴婢见过小姐,小姐今儿个气色真好。”   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奴才,跟在贺永欢身边久了,所以珠儿都变的圆滑世故了。珠儿早已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过卿玉玲不吃这一套。   所以珠儿在卿玉玲这儿碰壁了,卿玉玲瞧都不瞧她一眼,而是对守在门边的玉儿道:“姑奶奶可在屋里?”   珠儿见自己被冷落了,她偷偷的剜了卿玉玲一眼,没想到却被玉音狠狠的瞪了回去,珠儿见玉音这副脾气,方胆怯的低下了头。   玉儿倒是个气性不大的人,听了卿玉玲问话之后,方道:“回小姐,姑奶奶在里头。”   卿玉玲听玉儿说话倒没有反感,玉音却是不喜欢贺永欢身边的所有人,所以玉音没好气道:“我家主子是国公府里的小夫人,可别再叫错了!”   玉儿低下头,老实的答应了一声,玉音又狠狠的瞪了一眼珠儿,珠儿憋屈的低下了头,服了软。   屋里的贺永欢以为是玉儿和珠儿在说话,便隔着门窗道:“进来。”   玉儿以为是贺永欢叫卿玉玲进去,便将门打开,弯着腰请卿玉玲进去了。   蓬莱轩里正大改动着,所以院子里噼噼啪啪的响,贺永欢也没听到卿玉玲的声音,她还以为是自己的丫鬟进来了,便低着头点着箱子里的银子道:“玉儿,去叫外头的人小声一些,别妨碍我数银子,我都数不清了。”   卿玉玲看着小箱子里的银子,那银子杂乱的堆在里头,可是她认出来了,那银子和她凑齐的银子太相似了!银子底部的铸印清晰可见,有几枚是很久以前的银子了,也是玉音和玉秀存了许多年的!   卿玉玲气血上涌,但是她没有证据,她不敢轻举妄动。   贺永欢见没人说话,便回头道:“玉儿……”   见到卿玉玲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贺永欢吓的将箱子盖了起来,有些心虚道:“玉玲,怎么是你来了?白书回来了?”   卿玉玲盯着那个箱子道:“姑姑还真是……”   贺永欢有些毛骨悚眼,卿玉玲的眼神好似冷的结冰一样,她怯懦道:“这些啊……这些都是姑姑的嫁妆呢,哎,白书呢?他回来了吗?”   卿玉玲面色稍缓,冷冷道:“还没呢,玉玲不叨扰了,若是姑姑有什么需要的,差人来知会一声便是。”   贺永欢送走了卿玉玲这个小祖宗,方将两个贴身丫鬟喊了进来,狠狠的训斥了一顿,然后拍着自己的小心肝松了口气道:“吓死我了,我的乖乖,她要是知道我……”   卿玉玲要是知道她也算计了她,往后卿玉玲不挤兑死她?   贺永欢安慰自己道:银子不都一个样么,卿玉玲是认不出来的吧?嗯?   贺永欢赶紧将两个丫鬟赶了出去,偷偷的将自己的银子收了起来。   玉音等到两人彻底的离开了蓬莱轩方有些犹疑道:“小夫人,那银子看着好眼熟……”   卿玉玲何尝不眼熟呢!   那几锭成宣年间的银元宝,可是京城少有的,要不是因为玉秀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几锭,还不知道京城内有几个人有呢。   卿玉玲怒火再度烧起!   逸云说她破财又要遭劫,看来就是这两件事了,往后她的运气再该好起来了吧?卿玉玲才不会白白叫她们算计了!破的财她会要回来,吃的亏她也会还回去!   卿玉玲没有将贺永欢也参与进去的事告诉贺白书,毕竟贺永欢要在国公府住下的,要是贺白书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发作,到时候要是赶走了贺永欢,贺永欢在外头乱嚼舌根,坏了国公府的名声,而卿玉玲又没有切实的证据,那么吃亏的很可能就是国公府了。而且卿玉玲也不想这么容易就放过贺永欢!   卿玉玲绝对不会让贺白书和国公府的名声受到半点侮辱。   不然她怎么对得起叶氏的养育之恩和贺白书的疼爱呢?   卿玉玲又做了个猜测,银子兜兜转转到了贺永欢手上,蒋媛为什么要蒋青把银子交给贺永欢呢?难道是为了买通贺永欢,好叫贺永欢心甘情愿的住到国公府来?卿玉玲觉得很可能就是这样。   不过蒋青为什么要参与此事?   卿玉玲又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蒋青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蒋杰那个老匹夫也不知道这件事!   好!好!好!蒋媛和贺永欢竟然敢这么算计她!卿玉玲现在手里可不是没有资本了呢!   卿玉玲嘴角现了一丝莫名其妙的笑……   卿玉玲将贺白梅借给她的银子数了好几次,玉音还曾笑话她掉钱眼里去了。   卿玉玲不以为然,要说她俗气就直说呗!她就是喜欢这银子,她就是在乎!   虽说铺子里的事算是揭过了,但是卿玉玲还是不大放心,所以卿玉玲乔装打扮一番便出了门。   她蒙着面纱,穿的素净,若不是相熟的人,很难认的出来。   到了铺子门口,卿玉玲只是远远的望着,她见林掌柜正笑嘻嘻的招呼客人,便没有下车打搅,她挥了挥手,叫人将马车调了个头。   玉音在车里道:“哎,这一劫总算是熬过了,就是亏了那些上好的料子了,要是全烧成了灰烬还不心疼了,偏偏只毁了一半,卖不得,扔了又可惜!”   卿玉玲听到玉音这么一说,灵机一动道:“我有法子了!”   卿玉玲见前面已经开始堵满了人群,马车已经难以挤到街上了,就让车夫将马车靠边停了下来,准备走到铺子里去。   卿玉玲叫玉音就在车里不必下来,她只去铺子里交代几句便是。   卿玉玲侧身从拥挤的人群中走过,走过“玉石斋”的时候正好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只听贺永欢道:“青儿你放心,我再不会叫你受委屈了,你再信我一次。”   蒋青蒙着面,虽说难以窥见她的面貌,但是她皱起的眉头却不那么难看见。   卿玉玲见贺永欢就要迎面而来,于是主动唤了一声:“姑姑。”   贺永欢却被吓的怔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自在道:“啊,哦,玉玲啊,可真巧了,你也上街来了。”   蒋青打量着卿玉玲,卿玉玲从她眼里看到了不善,两人应当是初次相见,为何蒋青会用这种目光看着她呢?   卿玉玲将视线转到蒋青脸上的时候,蒋青却换了眼神,只见她客客气气的看着卿玉玲,并微微低了低头。   卿玉玲虽说对两人怪异的举止有些怀疑,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贺永欢仿佛见到卿玉玲便很不舒服,所以急急拉着蒋青走了。   两人走了之后,卿玉玲才在心里思量起来,这两人不着调的,怎么会走到一起去? 第26章 立夏(六)   蒋杰那么要面子的人,会允许自己的嫡孙女和贺永欢这个寡妇在一起吗?而且贺永欢还是庶出的。   卿玉玲心里一万个想不通,真不知道贺永欢在打什么小九九,但是卿玉玲不会再叫她们得逞了,上次的账,她们还没算清呢!   卿玉玲又想到铺子里走水的事,要是说那契真是蒋青签的,那这件事不是和蒋家也有关系了?   有没有关系都不打紧,反正她也不会怕!   卿玉玲去到铺子里交代了几句,林掌柜听罢渐渐露出了笑颜,并且半恭维半真心道:“小夫人当真有颗七巧玲珑心,小的这就交代人去办。”   卿玉玲这才离去,上了回国公府的马车。   卿玉玲回到了国公府之后,贺永欢却还未归家,因为她正和蒋青在忘忧楼喝着茶呢。   贺永欢上次有意撮合蒋青和贺白衣,结果适得其反,她本来得罪了蒋青,为了想办法缓和同蒋青的关系,她这才又想出了个损招——撮合贺白书和蒋青。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她现在和贺白书同在屋檐下,且又是贺白书的长辈,她才不担心没法给两人创造机会呢。   贺永欢也是因为有了这个打算,才答应从二房搬出来的,不然那些银子还不足以完全打动她。   蒋媛尚不知她的打算,若是蒋媛知道贺永欢这么利用蒋青,还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呢。   贺永欢又把贺白书狠狠地夸了一遍,而贺白衣此时在她嘴里简直一文不值。   蒋青听了贺永欢的话虽然不尽信,但是心中终是多了许多向往。   贺永欢又献宝似的拿出一幅画来,谄媚道:“你瞧瞧,这是我那侄儿的画像,他真人可是比画上还要俊朗!坊间传闻你也听过一二,我家白书丝毫不输白衣的!”   蒋青含羞揭开那幅画,只见画中人挺拔俊朗,光看样貌和气质就是世间少有的好儿郎!   蒋青依依不舍的看着贺永欢合上画,贺永欢岂会放过她那点小心思,她故意收起画道:“画中人终究做不得数,这四海大会就要开始了,你且好好打扮打扮自己,到时候你俩初见……”   贺永欢说的暧昧,蒋青已然羞红了脸。   蒋青的父亲是个不管事的,她母亲是个懦弱不懂事的妇人,她的婚事全权由蒋杰操心,而蒋杰向来是看重别人的家世背景,根本不会问她的喜好,所以她在贺永欢的撺掇之下才有了自己择偶的打算。   蒋家不仅蒋永平是个胆大妄为的,这蒋青却也不是个胆小怕事的!这两兄妹倒是都是随了蒋杰的性子。   贺永欢见蒋青很是满意贺白书,便趁势道:“青儿呀,我虽长你几岁,你却也别拘着,将我当做劳什子长辈看,在我眼里,你就和我亲妹子没两样,你的婚事你不操心,自有我这个做干姐姐的替你操心。”   这话说到蒋青心坎里去了,她略带感激的看着贺永欢,道了声谢。   贺永欢赶紧拉住她的手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往后永平那儿,还指望你替我多担待呢!”   呵,只当贺永欢真是善心大发了操心人家的婚事,谁曾想她竟然已经和蒋青的哥哥蒋永平勾搭上了!   就是不知道贺白书知道了作何感想,这两人的关系要是挑明了,那蒋永平当真长贺白书一辈了呢!   在京城最繁荣的街道上有一座怡锦园,这可不是什么烟花之地,怡锦园原是公主府,后来才改做了怡锦园,专门用来举行四海大会的,平常的时候怡锦园也不闭门,因为里头藏着历届四海大会的题目和答案,部分科举试题也在其中,所以经常有入仕或是来京城赶考的人宿在其中。   不过怡锦园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它开门下匙的时间都有规定,不过因为无专人管理此处,所以此处的管家也很懈怠,平常要想按时进门,还得提前打点打点,否则人家睡过了头,或是有了别的杂事,怡锦园接连几日不开门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里头的管家还是很识时务的,每当四海大会举行之前,他总是特别勤快,不会耽误人家的正事,所以这里的管家当的还是很自在的。   四海大会如期而至,不过天蒙蒙亮,怡锦园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在西厢藏书阁里临时抱佛脚的,有在花园里吟诗作赋的,也有上观望台看街上来往商贩的,还有在空旷的折桂院静候出题的。   折桂院就是一个十分空旷开阔的大院子,是由四个院落拆建合成的,里头所有的东西都被搬空了,只余下一张大戏台改造成的一人高的砖砌明台,明台上设有二十四把木椅,十二张椅子是四海大会见证人的席位,还有十二张椅子则是为赛上有幸进入决赛的人才所准备的,只要上了这十二把椅子,便算是鲤鱼跃龙门了。明台上还有一张大方桌,方桌上少不得笔墨纸砚。   以明台为中心,下面摆满了圆桌和红漆木椅,明台下面的桌椅是给肯出银子的人准备的,四海大会已算是低门槛了,但人家总不能说一分钱不赚不是么?所以便有了这些台下的席位。当然了,在这京中有钱是不够的,得有钱还有权才能买到下面的席位。   其他无权无势的,只能自个儿准备板凳往这些桌椅后面坐,若是坐不下了,便只能蹲着站着了。   这挤在人缝中的也还算好的,因为来的早,尚能看见明台上出题和宣布答案的状况,再来的晚些又没甚身份的人,便只能在游廊上踮起脚尖远远观望着了。   若是再来的晚些,去您的吧!除非是爬上屋顶,否则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人头了。   这是四海大会的盛况,最受人瞩目的自然是明台上的状况,再其次就是那些现场摆局的赌局了,能在现场摆局的,那必是官府许了的,有许多看不见赛况的人,就挤在这儿听人报结果。   还有一种则是场外的赌局,离怡锦园不远,每出一次结果便有探子来回报一次结果。设在场外的赌局便是官府不许的、上不封顶的赌局了,虽说这是官府不许的,但是几年也就一次,而且这赌局背后的人也非泛泛之辈,所以衙门里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卿玉玲这回是狠了心要赢一把!所以这两边的局她都会参与。   卿玉玲和贺白书早定好了位置,因为同时参赛的还有几个相熟的,所以便订在了一桌,既方便讨论交流,也能省去多余的费用。   四海大会是辰时中开始,卿玉玲和贺白书吃完了早饭便到了怡锦园。   因为鱼龙混杂,所以卿玉玲稍稍做了改变,一副书童打扮,身着男装的她倒不比贺白书逊色,只是身量纤细了许多,但是细细看她那加粗的眉毛,也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呢!   贺白梅早他们一步到,贺白梅仍是女装扮相,只是蒙了面纱而已,远远看去,容颜也瞧不真切。   四海大会热闹非常,就像花灯节一样受人重视,所以临到这一天,即使女子也不会被父母拘着不许出门,毕竟这也是个看人的好时候呢。 第27章 立夏(七)   贺白梅的亲事迟迟没有着落,大房夫妻俩也知道贺白梅心不在贺白书身上,所以也不想勉强,贺白梅今日愿意来,范珍倒是很高兴的,不过出门前,范珍也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叫贺白梅身边的丫鬟小心小心再小心,千万别出了差错。   范珍也曾到国公府和二房那里传了话,叫他们两个堂兄好生照顾着,千万别眼看着自家妹妹被欺负了去,贺白书和贺白衣两个自然是好生应了,他们这一辈的几个人,交情还是不错的,即使没有范珍的叮嘱,他们也会刻意照看着贺白梅。   贺白梅见了卿玉玲男子的模样,忍不住调侃了两句,卿玉玲是不肯吃亏的,闹着就要调戏她一番却被贺白梅挡住了,卿玉玲眼下正是男子装扮,要是被有心人看去了,指不定又要闹什么风波呢。   卿玉玲等人坐定之后,贺白衣和贺白成兄弟俩也来了,陆陆续续的,他们这桌便坐满了,相互行了礼说了客套话之后方坐稳。   四海大会开始之后场下叽叽喳喳的声音便停止了。   今日所出之题和科举试题类似,所以京中有名的才子们个个上了榜,贺白衣和贺白书就榜上有名。   另外还有几名苏州、福州的才子也崭露头角,所赋之诗叫人耳目一新。   一上午过去之后,众人心中大概也有个底了,有真才实学的人也都渐渐露了脸。   贺白书稳稳的进了前百名,贺白衣亦是,贺白成却和这一百个名额失之交臂,贺白成有些遗憾的对贺白衣道:“哎,赋诗向来不是为兄强项,今年才俊亦是不少,白衣你接下来可要竭尽全力了。”   贺白衣剑眉星子,厚薄适中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显然他现在也觉得压力倍增。   卿玉玲担忧的看了看贺白书,贺白书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并在桌下悄悄握了握她的手,不过很快便松开了。   虽说是到了午饭的时候,但是离场的人却很少,除非是三急难忍,否则大多是都是老老实实坐在原地,因为来者生怕自己的位置被人抢了,或是出去之后挤不进来了。   卿玉玲他们都是自带了吃食,所以几人就着热茶囫囵了一顿中饭。   好在是春暖花开之时,天气不多燥热,否则这四海大会还要难熬。   吃罢了中饭后,众人趴在桌上小憩了一会儿,也有拿着书打发时间的,午时过后,四海大会又开始了。   上午的比赛是任何男子都能参加,只要在出题之后,将写了正确答案和自己名字的红纸交给下来收取的人,便算是参赛了,由于题目越来越难,所以淘汰的人也越来越多,剩下来的这一百多号人,原先是坐在顶外头的,此时便会有有眼力见的给他们让座了,或是替他们添一张椅子,明日谁能夺魁谁说的准呢?万一就是眼前人呢?   锣声响起之后众人都精神起来,上午的赌局只是热场,这真正的赌局是在今日下午和明日上午押魁首的时候。   卿玉玲通晓赌术,所以上午是一注也没有下,等到下午时候,明面上的赌局开设了三种,一种是赌每轮淘汰的人数,一种是赌谁最先晋级,最后一种则是赌什么时辰这最后十二个人才会选出来。   卿玉玲懂的是赌术,这四海大会的赌局却不光要赌术那么简单,所以卿玉玲也没有乱下注,但是由于每种赌局赔率不一,所以卿玉玲每种都下了注,不过每种注所下比例不一,只要卿玉玲押的大头赢了,那她今日也能小赢一把了,若是她压的大头输了,另外的小头赢了她也不算输的多。   卿玉玲叫玉秀去下好注之后便喝了口茶,虽说她未参与答题,但是她也是跟着动了脑子的,所以也有些口渴乏累了。   贺白梅微微侧着头问她道:“你说这轮要淘汰几人?谁最先答上题目?”   贺白梅问的时候场上已经只剩下三十几人了,卿玉玲将每个提笔写答案的人都扫视了一遍方道:“要我说这局就只能留下十二人了,最先答上题目的嘛……自然是我家爷了。”卿玉玲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贺白梅也是娇娇一笑,道:“好,我便信你。”   贺白梅转头对随行的丫鬟说了几句,然后那丫鬟便提着篮子去了设了赌局的场地。   卿玉玲来不及阻止,只道:“我也不是能掐会算的,你可玩小些罢!”   贺白梅笑了笑,低声道;“是我母亲许了我的,输便输了,赢了就分你两成。”   两人说到这儿便打住了,因为贺白书和贺白衣皱起的眉头叫两人不忍心再作打扰了。   卿玉玲环视着场内正在答题的人,可别以为四海大会人多眼杂的就容易作弊了,因为答题也是有时间限制的,锣声想起要是红纸还没交上去,便算是弃权了。若是自己答完了还要借人家看一看,不光抄袭的那人交不上红纸,借答案的那人也得误了时辰,岂不是得不偿失?   除非是存心替人家答,否则难得作弊,而且在场的人又不瞎,要是有人作弊了,指不定就被人嚷嚷出来了,如此一来也是名扬天下了,只不过是臭名昭著咯!   卿玉玲这桌的砚台被移来移去,卿玉玲盯着贺白书的红纸,心里也焦灼着。   不过卿玉玲所料正确,第一个交上红纸的人,确实是贺白书。   贺白书之后,便陆续续续又有几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交了红纸,贺白衣第六个交了红纸。   贺白书和贺白衣相视一笑,却未交谈任何关于答案的内容,因为这样做会影响他人。   贺白梅则更关心答了题的有几人,她时而盼望着明台之上收取红纸的人,她身旁的另一个丫鬟也踮起脚尖数着“九、十……”,等到锣声响起的时候,贺白梅身后的丫鬟欣喜的拍掌道:“小姐,正好是十二个!”   贺白梅面纱之后也是一张笑颜。   最后交了红纸的十二个人皆入选,四海大会的第一天算是结束了。   离场之后贺白梅丫鬟手里的篮子便重了些许,她附在卿玉玲耳边道:“给你银子你必是不会要的,改明儿我叫人去打了首饰送你。”   卿玉玲本想拒绝,但是拗不过贺白梅真情热切。   贺白衣和贺白书虽说不同乘,不过两人心中都有话想说,所以贺白衣叫人现将车子赶了回去,他则与贺白书同乘了一辆马车,卿玉玲自然也在内。   虽说二房和国公府关系不佳,但是这几个晚辈尚聊得来,再加上贺白衣确实是有才能且非心思狭隘之人,所以贺白书还是很乐意同他交谈的。   两人在车中所说也就是答题之事,两人相互交换了自己的答案,二者皆是有才之人,听了对方的答案心中也是赞许居多。   卿玉玲虽听懂一二,但真要叫她说个子丑寅卯,她却是说不上来的,而且两人说的正兴奋,所以她一直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   贺白衣方才在座时一门心思在题目上,所以并未注意到卿玉玲,不过卿玉玲最后告诉贺白梅的话他却听去了,此时同乘他才看到女扮男装的卿玉玲,不过他一时间也没看出这是个姑娘家,所以他有些冒昧问道:“白书,你这个小书童倒有些眼力,方才白梅最后那一注,全压准了。”   贺白书笑笑握住卿玉玲的手,有些自豪道:“这小书童可不是一般的小书童。”   贺白衣因不知道卿玉玲的身份,所以见到贺白书如此自然而轻浮的动作,微微皱了眉,虽说京中也有纨绔子好男风,但到底不雅,国公府嫡出的就贺白书这么一个独苗,他这样……不太好吧?   卿玉玲自然注意到了贺白衣面上的微妙变化,她打开贺白书的手微微低头含羞道:“二哥可别被爷糊弄了,玉玲才不是书童。”   贺白衣瞳孔略睁大了一些,他细细看了卿玉玲才觉得有几分熟悉,待他确认眼前人是儿时玩耍过的人才抱歉道:“竟是玉玲……我险些看走了眼。”贺白衣拱了拱手,算是赔罪。   玉玲慌忙还礼道:“怪不得二哥,是玉玲今日打扮不妥当了,加之这几日玉玲在家中光顾着算账,未曾开口说话,嗓子也哑了一些,竟不输男子的声音粗犷了。”   贺白书靠近了卿玉玲一些,酸溜溜道:“你也晓得自己声音不输男子了?今个早上差点吓我一跳。”   卿玉玲却不知贺白书真正的意思是——你都知道自己说话太少,为何不找我呢?就是两两相看我也是愿意的,反正我也看不腻你那张越看越顺眼的脸!   被贺白书这么一讽刺,卿玉玲不禁脸红起来,贺白衣也忍不住发笑了。   一路说笑着,国公府很快便到了,卿玉玲和贺白书先下车之后,车夫又将贺白衣也送回去,直至天擦黑才将马车赶进国公府。   卿玉玲突然又想起马匹的事,不管蒋媛派蒋春借马救急是真是假,这马总归要还回来了吧。就是不知道蒋春现在知不知其中原委,要是蒋春看穿了蒋媛的心思,她会不会因为难堪所以无颜见她呢?   卿玉玲心中却是不怪蒋春的,因为她知道此事和蒋春无关,她也不希望蒋春心存愧疚,病弱者最忌心思重,卿玉玲不希望蒋春多思虑。   贺白书和卿玉玲两人到了家中之后才同时松了神,贺白衣再怎么说也只是亲戚却不是家人,贺白书也不是个傻的,怎么会将心底所想全部说出?   两人各怀心思的吃完饭后,卿玉玲等到下人们将东西都收拾好了,才私问了贺白书道:“明日魁首,你可有把握?”   贺白书绷着脸没说话,卿玉玲心中开始担忧起来,她不担心贺白书不能夺魁,但是她担心贺白书受到打击,心情不佳。   谁知卿玉玲正提心吊胆着,贺白书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只听他道:“不敢说十成十,但是七八成的把握是有,你没瞧见今日那最后一题能答上的人都不多么,明日之题只会更难,不会简单,越是难……我便越是有把握!”   贺白书的话里,野心勃勃。卿玉玲看着他这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心里莫名的情感更加火热了。   卿玉玲在国公府长大,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不少,她清楚的知道,她眼前的贺白书绝不是普通纨绔子,绝不是能够轻看的人!   两人说了许久的心里话,越说便越暧昧了,卿玉玲直觉嗓子眼被什么黏住似的,有些话到了喉咙里却不敢再进一步,吐出唇齿之间了,贺白书亦是,今日没有落选,他所受鼓舞极大,所以他心底的那种期盼越来越强烈了,他真恨不得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的告诉卿玉玲!   可惜大事未成,他始终没有说出口的勇气,他不想拿还不属于他的东西去对心爱的女子承诺什么。   卿玉玲期期艾艾的看着欲言又止的贺白书,贺白书看着卿玉玲期盼的眼神,心底一阵阵触动,这种心悸带给他更加强烈的、想要不辞冰雪为卿热的冲动!   两两相看带来的是长久的沉默,贺白书忍住想要轻言承诺的冲动,叹息般的道:“夜深了,我送你回去罢。”   卿玉玲心里有些许失落,只是这小小的失落,很快的被贺白书手掌传来的温度所替代了。   贺白书牵起卿玉玲的手,领着她回了属于她的院子。   贺白书注意到了卿玉玲路过蓬莱轩时异样的眼神,夜里的蓬莱轩也有一番滋味,贺白书看着夜色下的蓬莱轩欣赏居多,但卿玉玲的眼神和他不一样,所以他其实没有忽略掉卿玉玲的心思,他也不是无动于衷的——他想等到什么都齐备的时候,给他最爱的姑娘最好的一切。   将卿玉玲送到院子之后,贺白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卿玉玲却还倚门目送,今夜她的心又一次颤动了,她多次想办法平静下来的心,经不起贺白书的一点撩拨,她还是大胆又自私的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   四海大会第二日辰时。   台上的二十四把椅子终于坐满了,台下人的心也更加紧张了。   卿玉玲今日换了女装,轻纱覆面,和贺白梅携手共看台上的盛况。   今日上午只出三道题,虽说题目不多,但都是能叫人费尽心思的题目,所以即使只有三道题目,也可能会耗费一上午的时间。   锣声连响三声,便听得第一题出来了。 第28章 立夏(八)   第一题要求以“雪”为题,作诗十二首。   这以雪为题作诗不难,做十二首也不难。   难的是要求每个人的诗立意不得相同,作一首即念一首,接下来的人便不许与人相同了,这一轮只取前八个人。   这样一来,要么作诗极快抢占先机,要么立意奇新,出人意料,否则很难取胜了。   卿玉玲很是头疼作诗等事,因为她最不会砌词和引经据典,要让她选,她巴不得成天算账呢!   现在又叫人一下子作十二首,还不能与人重了,岂不是比难上难还要难?   贺白梅听了题目亦是皱起眉头,她心中大概将她能作的诗都过了一遍,只听她对卿玉玲道:“换做是我,满打满算也只作得九首而已,这九首有落了俗套的不说,另外几首也是搜肠刮肚的,剩下的三首再也作不出了。”   卿玉玲心头更添一分愁。   台上以雪为题的诗一首接一首,只见有的人写的慢了,听了别人的诗,立马懊恼的将自己刚做好的诗搁在一边或是揉成了团——和别人重复了呗。   卿玉玲全神贯注的看着贺白书,贺白梅则看着台上的另一个人,心头突突的跳着,那人也是她的亲人之一。   要说也巧了,这台上的十二个人,有三个都是贺白梅的亲戚,这也是少见的人。   贺白书和贺白衣卿玉玲自然是认得的,另一个却是贺白梅的小舅,卿玉玲从不曾见过。   贺白梅的母亲范珍是范老先生的独女,范珍的母亲生了她之后便不能生育了,范老先生不管是学识还是为人都是一等一的,他不愿辜负陪着他从贫穷到名利双收的枕边人,所以后来也没有再纳过妾。虽说爱妻只能育一女,但是范老先生和他爱妻也都想再要一个儿子,所以就领养了一个小范珍十多岁的孩子范毅,如今范毅也是个二十多岁饱读诗书的成年男子了。   范珍和她这个弟弟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姐弟俩的关系还是挺好的,因为范毅照顾了范老先生夫妇良多,她作为已经出嫁的女儿,心中还是十分感激自己这个弟弟的。   卿玉玲和范家就是八竿子才打的着的关系了,所以她和范毅并不相熟,她也只是听说贺白梅只是有个舅舅而已,至于她舅舅是个什么模样,她和贺白书都是一概不知的。   台上的局势越来越紧张,许多人交了八张纸之后便提笔不动了,因为绞尽脑汁也难再想出立意新的诗了。   卿玉玲看着台上还有五人洋洋洒洒的落笔作了诗,并且陆陆续续将诗交了上去。   后面的这几首诗都是立意新奇且押韵流畅的好诗,因此台上监考官和台下懂诗的人,听一首便点一次头,贺白梅听了贺白衣那首《化雪》也是忍不住叫好。   卿玉玲关注点却不在诗上,她更关注的是贺白书作了几首,有没有比他快的人。   卿玉玲记着每个人上交的诗的数量,并且暗暗分析着,这局谁最后可能取胜。   不过观察了一会儿卿玉玲有些纳闷了,贺白书怎么不动了?   只见贺白书闭目养神似的站在场上,他面前还有三张纸上一点墨水都没有,他还差三首诗呢!   范毅正泰然自若的放笔,又交了一首诗,贺白梅眉眼间隐隐见的到浅浅的笑容。   只见台上有四人一个接一个的上交所作之诗,卿玉玲仔仔细细的数着,有六人做了七首,有两人做了做了八首,有三人做了九首,只有范毅一人目前做了十首。   卿玉玲看着纹丝不动的贺白书,心里着急上火,就是贺白梅也注意到了举止怪异的贺白书,贺白梅有些担忧的问卿玉玲道:“三哥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做不出了吧?”   贺白梅曾和贺白书和过诗,她知道贺白书的水平远在她之上,她能做九首,贺白书不会比她差,可是场中人所作诗好几首同她的诗重复了,所以她要是上场,未必能作的了九首了。眼下贺白书作了九首已经难得,就算是江郎才尽也是情有可原的。   卿玉玲被贺白梅这么一问,心中忽然一片光明,她明白了!她知道为何贺白书岿然如山了!她的少年郎是要头一个晋级呢!   卿玉玲将自己带来的钱都给了玉秀,叫玉秀去那边赌局中全压贺白书,她赌贺白书这一轮第一个胜出!   贺白书有了思路之后立即睁开了眼,卿玉玲看到他胸有成竹的目光,心动极了!若这是战场,贺白书也能被称作英雄!   只见贺白书一气呵成,接连作了三首,监考官看过三首诗,觉得合格之后便念了出来。   这一轮,贺白书第一个晋级!   贺白梅看到这里才松了一口气,道:“我以为三哥……”贺白梅转头看了看欣喜万分的卿玉玲道:“你早知三哥会如此,是么?”   卿玉玲脸上掩不住的笑意,道:“那是自然。”   两人早就心意相通了,贺白书心中所想,她稍稍猜测便知。   玉秀那边带来的自然也是好消息。   接下类又有三人作出了十二首,虽说有些诗比不得贺白书那样精致,叫人耳目一新,但也算是凑齐了。   本来是要取八人的,谁知道只有六人勉强作的出,所以这一轮淘汰了六人。   接下来的一题却出人意料的简单,只是取了一句古语叫他们分别做些解释而已,不论对错,说的有理即能晋级。   本来可以六人同时晋级的题目,因为有一人言论偏激,所以被淘汰了。   最后一题只剩下五人角逐了。   气氛的紧张程度不言而喻。   最后一题出的又精又妙,题说,从前有个尼姑,出了一联曰“寂寞寒窗空守寡”,若是谁能对上此联,她便还俗嫁人,对此联有个要求,必须在眼前取景。   眼下题目的要求也是一样,要在眼前取景,不过这会儿可没有颜如玉还俗嫁人的好事。   只见台上五人急急观看着周围的情景,但是一炷香都熄灭了,仍旧没有人对出下联,因为眼前人山人海实在不好取景。   卿玉玲看着有些紧张的贺白书心中亦不轻松,这一题谁先答上,必能夺魁了!   除了焦急的答题者,还有气定神闲的监考官,十二个监考官姿态各异,但是卿玉玲却发现他们身上都带有饰品,那些饰品虽说不是罕见的,但是每个饰品上面好像都有一幅画。   比如坐在右边第一个的老者,他捏着一个鼻烟壶,但是鼻烟壶是倒着的;还有一人拿着一把扇子,这天气拿扇子不是多余么?而且那人将扇子时而合起,时而打开;还有一人手上戴着扳指,扳指上隐约看得见一些黑色的影子,卿玉玲猜想大概是山水画一类;还有人频频端起茶杯,茶杯上也是做了画了……   机敏的卿玉玲看出答案来了!   卿玉玲全神贯注的看着贺白书,贺白书情急之下也看向了卿玉玲,因为他在完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只有卿玉玲能让他安心,让他镇定。   卿玉玲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依靠。   卿玉玲却没有提醒他,只是定定的望着他,她相信贺白书不是虚有其表的人,她不需要多此一举。   贺白书见到神情自若的卿玉玲,心中着实安定了不少,他静下心来之后又环视了一周,最后将视线停留在那个被人倒着捏着的鼻烟壶上。   贺白书唇齿轻启:“彷徨微径徒徘徊。”   那个拿鼻烟壶的人眼睛一亮,又惊又喜的看着贺白书不确定的问道:“你说什么?”   贺白书又重复了一遍:“彷徨微径徒徘徊,这便是我对出的下联。”   有人对出下联之后,其他人纷纷看了过来,只听有人问:“哪里有微径?哪里有人徘徊?”   贺白书刚要解释,那个拿鼻烟壶的人右手半抬起,阻止道:“答完便答完了,不问对错,其他人继续答题。”   其他人听监考官这么一说,便觉得贺白书没准真的答对了。   可是这里哪儿来的那种景色呢?   贺白书嘴角泛着浅浅的笑,不管别人答的如何,反正他是赢定了!   满怀着激动,贺白书安然的回到了自己位置上,众人都知道贺白书必定不是胡诌的,所以这台上必有蹊跷,贺白书所在的位置成了场上的焦点,贺白书不卑不亢的坐在那里,那样的他,叫卿玉玲如何移的开眼?   同样移不开眼的还有蒋青!   贺永欢忍不住的得意,她自豪地对蒋青道:“如何?我那侄子不差吧?你瞧那贺白衣都没答上来,我那侄儿已经上了座了!”   蒋青早就被贺白书的风采迷的七荤八素了,她自然是频频点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此时她的眼里就只有贺白书了,至于贺白衣么,在这种特殊的场合下,贺白衣对她来说不值一提,因为此时场中的光彩全被贺白书一人抢去了。   紧接着,又有一人看出来其中奥妙,只见他盯着一把开开合合的扇子道:“混浊浅浪满流溪。”   贺白梅兴奋不已,她攥着的帕子早就皱成一团了。   此人自然是范毅!   有一人两人答上,后面的人自然也不傻了,所以陆陆续续又有人答上了,贺白衣第四个答上,错过了三甲却也算是备受瞩目了。   最后,听见场中一声低沉的声音说要宣布今日的前三甲,即使很多人心中已经有了结果,但是真正听见的时候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只听浑厚的声音响起:“四海大会第一试第三名为苏州人士林洛,第二名京城人士范毅,魁首……京城人士贺白书!” 第29章 立夏(九)   场下掌声雷动,卿玉玲眼里含着泪,贺白梅胸腔亦是一团火热。   贺白书的目光落在卿玉玲的脸上一动不动,从今以后,京城乃至朝堂之上,也该有他贺白书这一号人物了!   范毅淡漠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整场比赛,他好似始终如此淡定,从未慌张过,但是贺白梅明白,范毅此时此刻心中必定是激动万分的!她也真心的替他高兴,他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总算是得到回报了!   贺白梅似乎更加激动,她的面纱有一块贴在了面上——若不是沾了泪水,如何会这样。   范毅不经意的扫过贺白梅所在的位置,贺白梅慌忙转过脸去,生怕被小舅看出了什么。   直到上午的赛事结束,众人才觉得饥饿。   贺白书一下台便被人围住了,许多人邀请贺白书外出吃饭,说早已定好了酒席,只等贺白书移驾了。   贺白书一一婉拒了,只说下午仍有赛事,他想养精蓄锐,再大展拳脚一次!   下午的四海大会很快也开始了,所出之题多为趣题,所以以好玩为主,参赛者男女不限了,所以卿玉玲和贺白梅听了题之后都交了红纸。   一下午过去之后,入围的仍有三百人。   今日的四海大会结束后,累坏了一批人。   贺白书回到府上之后还有不少人上门来请,贺白书自然是婉拒了所有人的好意,因为他现在只想和卿玉玲分享他所有的喜悦。   卿玉玲和贺白书用完晚饭之后,便并肩在花园里散步消食。   已是立夏之时,虽说离盛夏尚远,但是白天仍旧热的厉害,特别是在人山人海的怡锦园。   卿玉玲绕着花园的一片小竹林走了一圈,便觉得胃里舒服多了。   贺白书见她轻轻揉了揉小腹,便关心道:“叫你莫贪嘴,吃饭七分饱便可。”   卿玉玲今日着实高兴,便没忌嘴了。   夜里星子璀璨,贺白书抬头望着漫天的星星,叹了口气道:“如今……我总算是对得起爹娘了。”   卿玉玲一听贺白书提起老贺国公和叶氏,也就开始心酸起来了,她有些哽咽道:“若是夫人看的到爷现在的样子,必定能安心的。”   叶氏走的时候,卿玉玲还是唤她一声“夫人”的,如今多年过去了,卿玉玲仍记得这个称呼,也改不了口。   此时此刻,良辰美景,两人心中又因白日之事备受鼓舞,心中难免感慨万千,贺白书觉得那些在脑海里预演了千万遍的话语,等真正到了佳人面前的时候,又是一字难吐,于是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温暖的拥抱。   贺白书将卿玉玲紧紧拥在怀里,他的下巴不停的摩挲着卿玉玲的头顶,柔软的发丝撩拨着他的心扉,贺白书在卿玉玲的头顶低声道:“玉玲,等我……”   等他功成名就,十里红妆,迎娶他最爱的女子。   其实贺白书不止是为了给卿玉玲一个完美的梦,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完美的梦!   贺白书不也是个可怜人么?他的童年也缺失了太多太多,他也想填满自己的遗憾。   花园里虫鸣风飒飒,卿玉玲恍惚听见贺白书说了什么,却听不分明,她此时贪恋贺白书的怀抱,她只想珍惜珍惜再珍惜,她也幼稚的渴望永恒。   凉风习习,园中到底是比别处阴冷些,贺白书脱掉外衣垫在石凳上,他扶着卿玉玲坐下,道:“这几日小心些,别大意了。”   卿玉玲傻乎乎的,一时间没明白贺白书何来这种叮嘱。   贺白书见她不明所以,有些脸红道:“过几日……你身子就不利索了,别着凉了。”   卿玉玲这才“唰”的红了脸,原来贺白书什么都知道呢!   卿玉玲的小日子就快来了。   卿玉玲紧张的绞着帕子,有些手足无措,两人再多亲密也是嘘寒问暖,关于这种私密的事,两人倒是从来都没有谈论过。   卿玉玲立马想要转了话题,于是结结巴巴道:“对……对了,今儿个那么多人好意相请,你怎么都拒绝了?我瞧着有些人倒是眼熟,只怕都是朝中权贵吧。”   月光下,贺白书原本羞红的脸立马换了颜色,他一脸严肃正经道:“那些人再位高权重,不是我想依附的,拒绝便拒绝了吧。”   卿玉玲不明白了,“可是你若想要通过科举入仕,终究是要结识他们的。”   贺白书本是一品国公,也不需要参加科举便能入仕,只是贺白书不想叫人瞧不起,他在朝中实在是没有什么人脉,所以他想和寒门子弟一样通过科举一途名扬天下,所以贺白书才如此重视四海大会和科举考试。   贺白书把卿玉玲的话想了很久,他不是在想卿玉玲所说的话是否有道理,他实在想如何回答卿玉玲的话。   心中挣扎一番,贺白书坦言相告,道:“结识他们是迟早的,却不在这个时候,到了时机自然有人替我铺路。”   卿玉玲越发不解了,贺白书的处境她比谁都清楚,他哪里来的依靠?谁能替他铺路?   对上卿玉玲疑问的目光,贺白书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结识任何人,都不如结识那一位。”   卿玉玲惊讶非常,她急急握住贺白书的手道:“你是说……”卿玉玲指了指天,意为天子。   贺白书坚定的点了点头。   卿玉玲担忧道:“可是伴君如伴虎,我虽希望你平步青云,却不希望你涉险,若只是在朝中为官,求个安稳,以你的身份,并不难,可是要近君侧……”   贺白书道:“玉玲,是雄鹰总要翱翔的。”   卿玉玲一口气缓缓舒出来,她何尝不知贺白书的凌云之志呢?她早知迟早有这么一天。   卿玉玲对上贺白书那双坚毅的眼睛,道:“你在我便在,不管生死,我与君共。”   贺白书双眼湿润,他本想同甘的姑娘也愿意与他共苦,他如何不感动,如何不开心?只求不辜负了她才好!   卿玉玲又欢喜道:“好在今日你夺了魁首,一切便不是痴心妄想了。”   贺白书却没有那么乐观,他道:“今日我只是险胜。”   卿玉玲不解了,她道:“依我看……台上未必有出你左右的人。”   贺白书不以为然的摇摇头,皱眉道:“范毅明显没用尽全力。”   卿玉玲虽不知道他所言是谁,但是她隐约能猜到,“可是那个白衣男子?”   贺白书“嗯”了一声,道:“正是。”   卿玉玲自顾自道:“到底是何方神圣?竟从未听过他的大名。”   贺白书笑望着她,道:“你想想他的名字,他可和白梅有些渊源呢。”   卿玉玲想了半天,眉头皱起又平展,她忽然瞪大瞳孔道:“他竟是白梅的舅舅?”   贺白书点点头,道:“正是,范毅是范老先生亲自带出来的学生,不会比我差,你看他今日从容淡定的样子,虽说他未夺魁,气质上完全不输我,四海大会后议论他的人不会比我少。”   卿玉玲十分认同,虽说她心里只有贺白书,但是她也注意到了范毅。   卿玉玲赞叹道:“到底是腹有诗书的人,与他人自是不同的。”   听了卿玉玲对他人的赞美,贺白书刮了她的鼻尖,满口酸味儿的问:“瞧上人家了?”   卿玉玲打掉他的手,不悦道:“胡说什么呢!话头是你起的,反倒怨我身上来了,再说了,我……”卿玉玲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贺白书听出有下文,于是追问道:“你待如何?”   卿玉玲“我我我”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卿玉玲推开没个正紧的贺白书,道:“好在是你夺了魁首,气势上就赢了人家,会试的时候,心中底气总比别人足些吧?”   贺白书不置可否。   京城会试定在六月,因六月考生所着衣物单薄能防止作弊,而且六月天气不冷不热,也合适考试,所以本朝会试一直定于六月。   而殿试则定于八月,殿试结果出来之后也就是中秋之时,那时及第的人,不论出身,都能入宫参加中秋盛宴,这也是天子给门生的甜头。   四海大会一过,会试也就不远了,贺白书虽然今日夺魁,可仍不能掉以轻心。   往届虽有参加四海大会夺魁且在科举考试上中了状元的,但到底是少数,四海大会并非正统考试,所以贺白书接下来要面对的压力更大。   卿玉玲也知其中艰难,所以心中担忧比欢喜多。   卿玉玲在贺白书面前是不藏话的,于是便道:“四海大会虽说备受关注,但是贵勋世子也并非都愿意来参加的,京城卧虎藏龙者不在少数,会试是个什么光景,还难说,白书我知你志在千里,但是莫要太过为难自己,不论如何,家中尚有我。”   是啊,他就算得不到黄金屋,他还有颜如玉,而且是永远对他不离不弃的颜如玉。   “咳咳。”女孩子家的身子到底要单薄一些,阵阵凉风刮过,卿玉玲轻微的咳了几声,贺白书紧张的问:“是不是觉得寒凉了?” 第30章 立夏(十)   卿玉玲握拳抵住嘴唇,忍住咳嗽道:“没有,不过是话说多了嗓子痒罢了。”   这样的时候不多,即使是着凉了,卿玉玲也还想和他多说几句。   贺白书却不听她分辨,自顾自的站起身,将卿玉玲横抱起来,卿玉玲猝不及防,紧紧地勾着他的脖子,生怕掉了下来,“你的衣裳还在石凳上。”   贺白书没理会,衣服有什么要紧?怀里的温香暖玉才要紧!   卿玉玲半依偎在贺白书的胸膛,她曾经拧着耳朵骂的少年,什么时候已经长成这样的俊儿郎了?什么时候已经拥有这么宽阔且温暖的胸膛了……   回屋的路不长,但是很让人心安,卿玉玲就这么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贺白书看着怀里猫儿一样的姑娘,忍不住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而怀里的姑娘好像被什么挠了似的,缩了缩脑袋,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玉秀仍点着灯等着卿玉玲回来,她见贺白书抱着睡着的卿玉玲,便小心翼翼的将门开的大些,贺白书侧着身子将卿玉玲抱了进去,然后轻手轻脚的将卿玉玲放在了床上。   贺白书走之前给了玉秀一个眼神,即使他知道玉秀心细,会好好照顾卿玉玲,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多嘱咐一下。   次日清晨,卿玉玲起了个早,昨个一夜无梦,实在好眠。   卿玉玲脑子略微清醒一些了才回想起来,她昨天不是在花园里的石凳上么?   卿玉玲出神的视线正落在玉秀身上,玉秀端了水,放在卿玉玲床头的小桌上,她笑道:“小夫人,起来梳洗吧,昨儿是爷送你回来的。”   卿玉玲这才红着脸下了床。   吃过早饭,卿玉玲还是身着女装,叫人去知会了贺白书之后,便叫人去牵了马车,两人在马车里再见之后,丰神如玉的贺白书露出一排皓齿,道了声:“小夫人早安。”   今天的贺白书同昨日大不同,卿玉玲虽说没看出他容颜上有什么改变,但是她知道贺白书此时此刻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厚积薄发之后的成功,给了他们很大的激励。   卿玉玲温婉的笑着,低着头福了福身子,道:“给爷问安。”   两人相视一笑,期待着今日的趣题。   因是游戏为主,所以来的人多是看热闹的,正经参加的人虽然多,但是真正到难题的时候,淘汰的人就是一片一片的了。   今日的赛事比之昨日,要叫人轻松许多。   两人到了怡锦园之后,同桌的人也陆陆续续到了,不过贺白成没有来,今日之题他并不感兴趣,明台侧边的坡道上,十二位监考人鱼贯而上。   锣声响起,今日的四海大会又开始了。   今日的趣题与正题的规矩不同,任何人都能参加,包括女子在内,但是女子抛头露面终究是不好的,所以今日的赛事,只需要在红纸上写上答案和姓名便作数,女子的芳名也是不好让外人知道的,所以许多有意参赛的女子,只取个号,放榜的时候只念号不念名。   卿玉玲取号“白云居士”。   不过赌局还没开始,因为人数太多,有些局还不好设,等到头一道难题出来之后,今日的赌局才真正的火热开场。   卿玉玲面前摆好了红纸,贺白梅也备好了笔墨,昨日夺魁女子是不能参加的,今日的趣题却是不分男女,皆能参赛的。   今天的头一题是——田间有两人一前一后正在劳作,只见一路人问前面那埋头苦干的人:“后面那人可是你儿子?”那人应声道:“是。”那路人又问:“前头那位可是你父亲?”却听那小子道:“才不是呢!”这两人说的都是实话,问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众人听到题目之后立马冥思苦想起来,卿玉玲却是很快便有了答案,她提笔将答案写在红纸上,并且在落款处写上了“白云居士”四个小字。   然后她便将红纸给了玉秀,由玉秀交给收取答案的人,因为她们离台子近,所以玉秀是直接交到了台子上。   锣声极快的响了,收取上来的红纸一共一百零四张,这一下子就淘汰了两百人。   贺白梅虽说速度比卿玉玲慢些,到底占了个离台近的优势,所以在锣声响之前便将红纸条送了上去。   过了半刻钟的时间,台上先生说答对的人只有八十六人。   卿玉玲忍不住笑了,又不是多难的题目,竟然一下子淘汰了这么多人。   贺白梅蒙着面纱问卿玉玲道:“你怎么答的那样快?”   卿玉玲又忍不住笑了,“两人皆未说谎,不是父子那便是母子了,这还要想多久呢?”   贺白梅心道:玉玲果然还是小时那般机灵!   接着台上报了入围人的姓名,卿玉玲和贺白梅皆在其中。   不过卿玉玲不知道贺白梅是否入围,于是便问道:“你起的什么名儿?”   贺白梅犹豫了一会儿,才告诉卿玉玲道:“有决。”   卿玉玲默默念着这两个字,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贺白梅却是眉头紧蹙起来,生怕卿玉玲听出个什么来。   紧接着,台上的先生又出了一题,题曰:王尚书家有两个女儿,一胖一瘦,王尚书家的大小姐上午很诚实,一到下午就说谎,二小姐呢则恰恰相反,她上午很爱说谎,下午却很诚实。有一天程相爷的夫人在王尚书家里做客,她见了王尚书家里的两个小姐,便问哪一个是姐姐,胖的说是她姐姐,瘦的呢也说是自己是姐姐。程夫人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胖的说现在马上就午时了,瘦的说已经过了午时了。问,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卿玉玲刚听完题目便提笔写了答案,贺白梅见卿玉玲如此快速,心底不禁慌了起来,因为今日她是有目的的,她可不想落下风了!   卿玉玲心中窃喜,平日算账时,她经常动脑子,这道趣题,倒是和她算账时用的方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算账熟练的她,很快便答了上来。   玉秀将红纸折好,交了上去。   贺白梅写好答案后,和卿玉玲交头接耳对了答案,贺白梅听卿玉玲说答案是上午,胖的是姐姐,瘦的是妹妹,心中便轻松了许多,她和卿玉玲的答案是一样的。   锣声响起之后,交上去的红纸只有二十六张了,而答对的只有十八人。   卿玉玲和贺白梅都在其中,有意思的是,蒋青也在其中。   到底是蒋杰的孙女,和酒囊饭袋当然是不一样的。   除了这她们三个,还有四个女子和十一个男子。   贺白书和贺白成都是没参加的,因为这个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他们志不在此,所以也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只听台上人念完入围者姓名后,出题道:从前有一个皇帝,有一天外出打猎,分别命令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的八员大将陪同外出。一天下来,八员大将经过一番追逐,终于有一员大将的一枝箭射中了一只鹿。这时候,皇帝突发奇想,想跟大家玩个游戏。他命令大家先不要去看箭上刻写的姓氏,而要大家先猜猜究竟是谁射中的。   “众卿家尽可畅所欲言,猜中者朕有赏!”   八员大将众说纷纭。有的是真话,但有的是假话。   他们的猜测分别是下面这样的:   赵:“或者是王将军射中的,或者是吴将军射中的。”   钱:“如果这枝箭正好射中鹿的头上,那么鹿是我射中的。”   孙:“我可以断定是郑将军射中的。”   李:“即使这枝箭正好射中鹿的头上,也不可能是钱将军射中的。”   周:“赵将军猜错了。”   吴:“不是我射中的,也不是王将军射中的。”   郑:“不是孙将军射中的。”   王:“赵将军没有猜错。”   猜完之后,皇帝命令赵将军把鹿身上的箭□□验看,然后笑着说到:“你们中有三个人说的是真话。”   问,鹿死谁手呢?   这一题让下面炸开了锅,卿玉玲却只是用毛笔,在干净的纸上写写画画了一些简单的字眼,然后便笑逐颜开,在红纸上写上:孙将军射中了鹿。   贺白梅知道卿玉玲聪慧,却没想到卿玉玲脑子好使到这个程度!竟然这么快又答上来了。   记得小时候她们一块儿读书的时候,她们家请的先生就说过卿玉玲虽不适宜念书,却是个十分机灵的小姑娘。   贺白梅现在开始羡慕卿玉玲了……   作诗作词她尚可,可是遇到这种题,她费尽心思也不及卿玉玲一半呐,可是她想让“有决”二字被所有人记住呀!她想叫那人看见她也不是无趣迂腐的人!   贺白梅静下心来,拿着笔在空中比划了很久,方得到答案,不过得到的答案她也不十分确定,所以她写好了答案之后战战兢兢的叫丫鬟将红纸送了上去,甚至都没有和卿玉玲核对一遍。   好在结果乐观,贺白梅也对了。令人庆幸的是,蒋青折在这一题上了。 第31章 夏至(一)   入围的仅仅十人,其中三个姑娘,七个男人。   于是这十人的名号便被大家记住了。   赌局那边,玉音早就压了卿玉玲的名字,而且赌注还不小。   这是卿玉玲嘱咐她的,卿玉玲相信自己,玉音也相信她。   能走到这一步来的,都是肚子里有货的人,卿玉玲年纪虽小,却比他们都要沉稳的多,而且卿玉玲常常和账本打交道,所以卿玉玲的优势要更明显一些,当然了,这些只是贺白书一人知道的,别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早已能独当一面了。   十人竖起耳朵之后,只听出题人道:   卿玉玲听完题目便提笔写了起来,和将才作答时别无二样,贺白梅因着对卿玉玲的实力更加了解,所以总是不自觉地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这样反倒误了自己答题的时间。   贺白梅吐纳几次之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子里将方才所听的题目又想了一遍,想了许久之后方柳暗花明,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答案。   卿玉玲很有信心自己答案绝对正确,因为她在《算经》上看到过类似的题目,她早训练过几次了。   两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答上来的人只有五人,时间到了之后,台上主持的老者将答案公之于众,答对的只有四人。   那四人分别是白云居士、有决、无为、忘机。   这几个代号从未有人听闻过。   台下已经有人开始议论起他们四个人的名号来,贺白梅很快便被人猜了出来,另外两个男子也有人认了出来,一个是商铺里的账房先生,另一个是工部右侍郎的庶子。   众人都满心期待着下一题,结果却听那主持这场四海大会的老者道:“这轮出两题,每两人答一题,先答对者入围。”   贺白梅心里希望自己千万别和卿玉玲分到一起,因为卿玉玲答题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不光是她,就是无为、忘机这两个男子也比不上的。   好在贺白梅并没有和卿玉玲分在一块儿,但是她运气不佳,和忘机分到了一块儿,忘机本名吴天正,虽是是工部左侍郎的庶子,但也算是书香世家,所以学识也不差,昨日的夺魁他没有参与,不是因为他没有能力,而是因为他更喜欢今日的趣题!这才是他的强项。   四人拿到题目之后,表情各异,不久之后有人欢喜有人忧。   贺白梅到底是不敌吴天正,所以最后入围的只有两人,卿玉玲和吴天正——也就是白云居士和忘机。   这第三名便是有决了,她虽较吴天正晚一步答出来,到底是答对了,那位名号无为的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写。   到这个时候,四海大会也就接近尾声了,所以这最后一轮也是十分动人心魄的。   卿玉玲心思都在题目上,吴天正却还分了神,朝卿玉玲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吴天正还是信心满满的听着台上的老者说题,老者道:话说前朝苏州富商王进选婿,最后有五人入选,王进命人在五个木盒里分别装有绣着品红、墨绿、烟紫、浅绛、鹅黄五种颜色花朵的手帕。王进让入围的五个人来猜,猜对者便是他的乘龙快婿了。赵姓男子说:第二个木盒里装着鹅黄花朵的帕子,第三个木盒里装着烟紫色花朵的帕子。胡姓男子说:第二个木盒里装着墨绿色花朵的帕子,第四个木盒里装着品红色花朵的帕子。柳姓男子说:第一个木盒里装着品红花朵的手帕,第五个木盒里装着浅绛色花朵的手帕。程姓男子说:第三个木盒里装着的是墨绿色花朵的帕子,第四个则是浅绛。最后周姓男子说:第二个木盒里装着烟紫色花朵的手帕,第五个木盒里装着鹅黄色花朵的手帕。答案揭晓,五个人都猜对了一个,且每人猜对的颜色都不同。请问,每盒都装着绣着什么颜色花朵的手帕?   台下听题的人脑子都晕了,贺白梅这下也输的心服口服了,因为这题她压根就做不出来!   且看卿玉玲,方才听题的时候,卿玉玲已经将题目中五人的姓氏和所猜的手帕记了下来,其他人正在议论纷纷的时候,卿玉玲已经大概理了个思路出来。   一刻钟之后,卿玉玲将答案写了下来:第一个盒子是品红色花朵的手帕,第二盒是墨绿,第四盒是浅绛,第五盒是鹅黄的,第三盒自然就是烟紫色的了。   卿玉玲的红纸递上去的时候,忘机还在冥思苦想,不等他猜出第三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颜色花朵的手帕,台上已经公布了正确的答案——白云居士夺魁。   卿玉玲中魁了!而且玉音手上赢的银票也不少,最起码也把她在铺子里亏的银子补了回来,还有怡锦园之外的赌局,卿玉玲这回银子要收到手软呢。   四海大会应着锣声结束了,   卿玉玲和贺白梅同乘一辆马车,贺白书和贺白衣两人骑的马。   卿玉玲见她闷闷不乐,便问了缘故,贺白梅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卿玉玲道:“可是为了那人?”   贺白梅道:“是。”   她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她早已想好了往后的路,只是她有些不甘心!   卿玉玲不知贺白梅的心事,她又真心的希望能替贺白梅解难,所以便忍不住追问了:“到底是何方神圣?叫你这样魂不守舍的?”   贺白梅难过的别过脸去,她要怎么回答呢?她既不能喜欢他,也变成不了他喜欢的样子,她觉得浑身酸乏,她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贺白梅想起她小时抱着他的腿叫“哥哥”,却被他纠正过无数次的情景,她想起他说过他喜欢活泼可爱不拘泥的女子,她想起他的只言片语……   贺白梅今日不过是想证明,她其实也能变成他所欣赏的人,只可惜她没能成功,她终究不是他想要的人,她终究也不敢成为他想要的人。   卿玉玲见她一言不发,心里担忧着,却不好再问什么。   到了国公府之后,贺白梅婉拒了卿玉玲的邀请,然后卿玉玲便命人将她送回家了。   卿玉玲刚到院子,贺白书已经候在里头了,骑马的速度自然比马车快些。   贺白书看着卿玉玲愁眉苦脸的样子,便问道:“玉音都乐死了,你怎么这幅模样?”   玉音当然乐了,那些出去又回来的银子,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三千两之多!   卿玉玲挥退了所有人,道:“白梅正为情所困,却不知因何而起。”   贺白书一听便凝眉了,难道他大伯逼迫贺白梅了?看来他真要找个机会登门说清此事了。   贺白书自然而然的扯了扯衣襟,道:“改日我去大伯家一趟,我断不能娶白梅的。”   卿玉玲听贺白书一脸正经的来了这么一句,差点笑岔了气,感情这小子和她一样误会了呢!   卿玉玲拉着贺白书坐下,将那日她们俩的私话都说了一遍。   贺白书这才一脸尴尬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以为……”   卿玉玲假装不屑道:“哼,你还以为全京城的姑娘都看上你了。”   贺白书听出卿玉玲话中的酸劲儿,便讨好道:“我的好夫人,就算全天下的姑娘都看上我了,那不也得你同意才行么?”   卿玉玲心下一沉,失落道:“要我同意个什么,只要爷开心,我也拦不住。”   贺白书顿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可他不是要三妻四妾的意思啊,他其实想说的是……   卿玉玲顿时虎着脸送客道:“爷走吧,我要休息了,累了三天,脑子都不好使了,改明儿还得去铺子里一趟呢。”   贺白书被卿玉玲这么一赶,心里的话更说不出来了,所以就垂着头走了,总有一天,他会叫卿玉玲看见他的心,他要让卿玉玲毫无顾忌的依靠在他的怀里!   四海大会彻底揭过了,外头的人都在热议着贺白书和那位“白云居士”,卿玉玲心思却放在“账本”上,有些账,她该好好算算了吧!   卿玉玲把铺子里的事全部打点好之后,然后将借的钱都还上了,贺白梅那里多还了一百两,贺白梅也没客气,笑嘻嘻的收了,但是她也没吝啬,答应卿玉玲的那套银饰,她早就备好了。   卿玉玲也没推辞,也是笑着收下了,这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反倒更好了。   聊了几句之后,卿玉玲便带着多余的银子回了府上,然后将玉音和玉秀两人的钱也还上了,二玉的银子卿玉玲没有多给,但是她心里都记着呢,来日方长,她不会亏待了她们两人。   那匹好马,二房也借了那么久了,是时候要回来了,卿玉玲闲下来之后便叫人上府去问了,得到的回复却是明日再送来。   卿玉玲得了这个回复心里安定了一些,要是蒋媛狠心的再敲她一笔,她又要吃个暗亏了!   到了第二日,二房便来人了,卿玉玲却没想到又是蒋春亲自来的!   蒋春还了马之后,面带愧色,卿玉玲本不想蒋春知晓此事,更不想她参与此事,可现在看来,蒋春已经知道其中纠葛了。   卿玉玲邀了蒋春去她房里,卿玉玲想说开解的话,却不知如何说出口,到底还是蒋春开了口,她握着茶杯的手越来越紧,“玉玲……那马匹,白成压根就没有用。”   卿玉玲大概猜到了。 第32章 夏至(二)   蒋春满怀愧疚道:“娘无缘无故不会叫我借马的,我知道此中必有缘由,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   蒋春欲言又止,卿玉玲这才安慰道:“无碍。”   蒋春知道卿玉玲是不容小觑的姑娘,假以时日,她和贺白书一起必有作为,蒋春是不想得罪他们小夫妻俩的,可是二房的长辈压根就不会听她的话,而蒋家……她更是没有什么分量。   蒋春叹了口气道:“那便顺其自然吧。”   卿玉玲再无话可说,不久后便送走了蒋春。   卿玉玲和蒋春也算不上多深的交情,蒋家人这样害她,她绝不会忍气吞声的。   四海大会过后,京城平静了好一阵子,贺白书也越发忙了,卿玉玲有时两天才看的上他一眼。   卿玉玲见他衣带渐宽,心里心疼,却不敢说出来。   因为她不知道说什么,她能劝他么?   不,她不能,她只能默默支持贺白书做一切事情。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逐渐变成了贺白书身后的女人,她再不是能拧着贺白书的耳朵大声吼的童稚了。   她自然也是甘愿做贺白书身后的、甚至是怀里的女人,而且是唯一的。   卿玉玲关心的话说不出口,心里烦闷的厉害,便准备了一番,带着玉秀去了白云观。   再见到逸云的时候,卿玉玲满心的话想要倒出来,逸云却掩住她的嘴,不叫她开口。   逸云道:“让我来猜猜。”   卿玉玲听了这话便止住了话头,撒娇似的道:“你且猜猜。”   逸云狡黠一笑道:“财破了,亏吃了,现在却安然无恙,应当是柳暗花明之时,现在却愁容满面,囿于内宅之事,看来是内宅中人惹你烦闷了,嗯……怕是你家爷吧!”逸云笑的暧昧,还拿肩膀撞了卿玉玲一下。   卿玉玲难为情的转过身去,坐在了一张凳子上。   逸云见自己猜中她的心事,便道:“你俩呀,天作之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卿玉玲却没有那么乐观,她摆摆头道:“你却不知,我眼下虽在国公府当家,可是我毕竟是个下人,也当不了多久的家,等到新主人进门,可就没我什么事了,说不定到时候看我不顺眼了,还要将我打杀了!”   说到动情处,卿玉玲忍不住落了泪。   逸云本是慈悲心软的人,况且她又和卿玉玲交好,于是便放软了语气,道:“瞧你说的!贺国公疼你跟眼珠子似的,怎么会忍心看人将你打杀了?再说了,你们两个注定此生有缘,别人就是根针也插不进来的。”   卿玉玲一向信服逸云,听了她的话,便好过了许多,她接过逸云的帕子,擦了眼泪,道:“果真如此?”   逸云不愿再多说,只道:“你且放心好了,往后一切顺其自然便是,缘分总有到的一天。”   卿玉玲心里舒坦多了,不过想起叶氏,她又为难起来,她告诉逸云道:“夫人临终前嘱托过我,好生照顾爷,除此之外,她还隐晦叮嘱我一定要给爷寻得良配。我原先本名是卿守玲,是夫人给我改了‘守’字为‘玉’,可我却是知道的,‘玉’字虽好听,可和玉秀玉音二人是没什么分别的,所以夫人的意思我也是明白的,即使爷再疼爱我,总该不会叫夫人和老爷在天上都不安心的……”   逸云却不这么觉得,她又作一解道:“寻得良配,何谓良配?两情相悦,相知相亲相爱,方为良配,你岂知你就不是那良配了?至于名字这回事……名字嘛,生来为父母所授,叶夫人算是你的再生父母,赐你新名也未尝不可,往后你还有别的造化,我不便多说,你只听我的,不将这当做心结就是了。”   虽然逸云卖了关子,卿玉玲却听得出来是好事一桩,所以她也就尝试去放下了。   卿玉玲知道逸云得天眷顾,与常人不同,但是慧极必伤,所以作为逸云的好友,她是不希望逸云用尽好运,到头来不得善终的。   出于关心,卿玉玲问道:“你对我的言语倒是不少,你自己的命运,你可算的着?”   逸云笑了,“常言道,算人难算己,再说了,我若是知道了后半辈子的事,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卿玉玲笑着摇摇头,这个逸云,总是说胡话!就算是先知了后事,那也要好好活着!   卿玉玲其实最关心的不是自己会如何,她更想知道贺白书会如何。   不过还是没有问出口,他们俩的前程,就靠他们俩去挣好了!   逸云送卿玉玲到佛前三拜九叩之后,亲自将卿玉玲送下了山。   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万物至此皆长大,炎暑将临,京城多雷雨。   一场急促的暴雨倾盆而下,院子里的凌霄花一夜间都被大雨打落了,卿玉玲被雨声惊醒之后再无睡意了,她披起衣裳,推窗出神,口中喃喃道:“谁道落花无情,化作春泥更护花。”   玉音也起了个大早,她听见卿玉玲房里的动静之后,便端了热水进来,正好听见卿玉玲轻吟了这么一句,便调侃道:“小夫人何时也悲春伤秋了?”   卿玉玲穿好了衣裳,吩咐玉音拿好簸箕和扫帚,一人撑伞,一人扫起落花。   玉音举着伞,清澈的雨水顺着八节的木骨伞滑落,些许滴在了卿玉玲的衣摆上,玉音阻止道:“小夫人,我来扫吧,你快进去,要是惹了风寒可怎么好!”   玉秀见状,慌忙又撑了把伞,提起裙摆跑了过去,玉秀亦是劝道:“小夫人,等雨小了再扫吧。”   卿玉玲早起便有些头晕,再加上偷懒懒穿衣,现在又着了风,脸上已是滚烫发热了,经二玉这么劝,卿玉玲的红酥手又着实无力,于是她便松了手,由二玉扶着进了房里。   玉音紧张的拿来汗巾替卿玉玲擦干身上的雨水,玉秀赶忙去煮了姜汤。   玉音略带责怪的说了卿玉玲两句,等到替卿玉玲擦干净了衣裳,她猛然发现,卿玉玲的头发也早已沾湿了!   玉秀吩咐好人盯着姜汤,自己便急着赶来照看卿玉玲,玉秀见玉音正在替卿玉玲擦头发,便心慌道:“头发怎么也湿了?”   这可是很容易感染风寒的!   玉音急的落泪,看着有些出神的卿玉玲道:“小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今日像是烧了脑子似的。”   玉音这么一说,玉秀才想起来摸了摸卿玉玲的额头,这不摸不打紧,一摸就吓了一跳,她的亲姑奶奶啊!这额头烫的跟什么似的!   玉秀咬咬牙道:“难怪说小夫人早起要去扫落花的,怕是那时人就烧迷糊了!玉音,我去请大夫,你好好照顾着。”   国公府有专门把平安脉的大夫,玉秀驾轻就熟的吩咐人备好了马车,很快便请了大夫来看诊。   隔着一扇屏风,大夫听了玉秀描述了卿玉玲的种种症状,最后他捋着胡子肯定道:“确实是感染了风寒,我开一张方子,你按着方子抓了药,熬几幅小夫人喝了就能好转了,切记这几日再不可着风着凉了,否则小夫人身子是受不住的。”   玉秀牢牢记住了大夫说的每一个字,忙进忙出给卿玉玲烧水敷额,玉音则跟着大夫出府抓药去了。   两个丫头忙到了中午才坐定,而卿玉玲喝了药正昏睡在床上。   两个丫鬟乏的不得了,吃过了中饭也去睡了,留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在一旁守着,那个小丫鬟守着守着便打瞌睡起来了。   所以贺白书来的时候便觉得气氛不对了,卿玉玲的房间里安静的过分。   等到贺白书进房低吼道:“人呢?”   那下丫鬟才猛然吓醒,下意识的跪了下来,直磕着头,人却还未清醒过来。   贺白书见二玉都不在,卿玉玲似乎又躺在床上,便问那个小丫鬟道:“玉秀玉音二人呢?怎么不在跟前伺候着?”   那丫头才十三岁,刚刚被安排在卿玉玲面前伺候,她也是第一次回贺白书的话,所以紧张的不得了,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贺白书见问话无果,便自己走到床榻跟前,撩开了帐子看,只见卿玉玲脸上残红尚未褪去,不着粉黛的小脸皱成一团,好似受着什么折磨似的。   贺白书一见此状便心慌了,他摸着卿玉玲还有些微烫的额头,又是担心又是气急,他轻轻地放下帘子,然后瞪了那丫鬟一眼,便立马吩咐人去将二玉两人找来了。   可怜两个丫鬟辛苦了一上午,刚刚挨着床没多久,便被人急急忙忙的拉了起来。   二玉两人一听说是贺白书来了,方慌了神,简单收拾下就去了卿玉玲的屋里。   两人见到啊贺白书那张隐忍着怒气的脸,心里忐忑万分,怎么忘记把这事给告诉爷了!   不等贺白书多说,两人便跪下将情况大致说了一遍,贺白书听了两人的话,心里稍稍放心了一些,不过言语里还是带着责怪道:“为何不派人禀报我一声?”   二玉不说话,床上的卿玉玲却醒了。 第33章 夏至(三)   卿玉玲咳嗽了一声,无力地抓住床沿道:“爷……咳咳。”   贺白书听了卿玉玲这声呼唤,哪里还有责怪的心思,他立马跑到卿玉玲跟前,坐在床沿上看着卿玉玲,那张忍着难受的小脸叫他心疼不已,偏偏嘴里又说不出关怀的话。   卿玉玲将别的人都打发下去了,只留了贺白书在眼前。   卿玉玲坐起来,贺白书替她披了件衣裳,卿玉玲软绵绵地道:“爷,她们两个已经做的很好了。”   贺白书默不作声,他自然知道这两个丫鬟照顾卿玉玲算是顶细心了。   卿玉玲人在病中,不免态度消极些,心中也多了一分凄凉。   不等贺白书说什么,卿玉玲便有些哽咽道:“爷还得空来看我……”   贺白书没明白卿玉玲话里的心酸,便道:“在屋里看书,看着看着就想起你了,”   卿玉玲露出一抹难看的笑,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贺白书顿时就慌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得卿玉玲不高兴了,贺白书手足无措的捏着卿玉玲的肩膀,道:“玉玲……怎么了?是不是头疼了?”   卿玉玲摆头,什么也没说。   她也说不出来。   她只知道自己听到贺白书说想她的话,她心里就一阵阵的悸动,无法用言语表达。   这段日子事多,卿玉玲心中压抑了许久,虽说和贺白梅的误会揭过了,可是以后这偌大的国公府总是有新人来,新人进门,贺白书又岂会闻旧人哭?   这人一病,就容易多思多虑,卿玉玲心中伤心不已,便忍不住落了泪,起初她只是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流,后来便慢慢哭出了声。   卿玉玲这么一哭,贺白书彻底的心慌意乱了,他慌忙替卿玉玲擦了眼泪,紧张问道:“玉玲,你究竟是哪里不好?我再去请大夫来看看。”   卿玉玲紧紧拉着他的衣袖,不叫他走,贺白书着急地捧着卿玉玲的脸,问她到底怎么了。   四处相对,卿玉玲的悲伤无处可藏。   “爷,玉玲身子骨弱,往后府里的事,玉玲有心无力了。”   贺白书听了这话如雷劈,顿时脑子发晕,他就像小时犯错一般,结结巴巴问卿玉玲道:“玉玲,你怎么了?”   卿玉玲一把推开贺白书,别过脸道:“爷如今名扬京城,年且十八了,娶妻娶贤,宜室宜家,这就是玉玲最大的盼望!”   贺白书强行扳过卿玉玲的脸,认认真真道:“你听谁说我要娶妻了?我年纪虽不小了,可是婚姻之事非同儿戏,若非是我心中挚爱,贤妻又当如何?天之骄女又当如何?玉玲,我……”我只要你!   贺白书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   只不过他的承诺不能下的那么快,那么轻率。   他要等到他真正能兑现诺言的那一天,十里红妆,将他深爱的女子娶回家。   卿玉玲听了贺白书的解释并不满意,因为她知道贺白书终归逃不脱那一天的,那么也就意味着她会有离开他的那一天。   贺白书见卿玉玲难过的不能自已,便对卿玉玲的心思知晓了七八分。   但他是个男人,他想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给她最好的屋檐遮风挡雨,给她最甜的生活,幸福安康。   贺白书逼视着卿玉玲,一本正经道:“玉玲,我发誓,弱冠之前,我定不会叫任何一个异姓女人进国公府的大门,若违此誓,我必遭五雷轰……”   卿玉玲快速掩住他的唇,不叫贺白书说完剩下的话,然后她在心中默念:神佛在上,勿听此言!   贺白书趁机握住卿玉玲的手指吻了起来,刚刚发的誓言,他是一定会做到的,国公府不会有异姓女人进来,卿玉玲虽是异姓女人,不过她不是外人嘛,他想要娶她,不过是搬一个院子的事,算不上叫“异姓女人进门”,即使神佛在上,他也问心无愧。   卿玉玲使劲地挣脱着,嘴里还担心道:“口没遮拦!神佛岂能同你开这种玩笑?”   贺白书轻轻咬了卿玉玲一口,痞笑道:“神佛定会将我的话记住了,为了好好活下去,我定要遵守诺言的,你切莫胡思乱想了,养病要紧。”   卿玉玲叹息一声,好似她所有的担忧,都在被贺白书慢慢化解,这个臭小子,究竟知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贺白书将卿玉玲的手盖在被子里,他偷偷地挠着卿玉玲的手心,面上却毫无表情地问道:“中午想吃些什么?我吩咐人去做。”   卿玉玲被他挠的发痒,忍不住握拳道:“才喝了好大一碗子药,眼下没有胃口,痒死了……快放开。”   贺白书一把抱住乱踢腿的卿玉玲,在她耳边道:“好好休息,午时过了我便来看你,那时你肯定饿了。”   卿玉玲仿佛已经瞧见了午时过后,饥饿的自己……   卿玉玲躺下闭上双眼后,贺白书才轻轻离去。   离开卿玉玲的院子,贺白书什么话也没留,不过二玉早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贺白书回院子的路上,不巧遇见了贺永欢,还有蒋青。   贺白书视若无睹,这个寡妇姑姑,他向来不放在眼里,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有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姑姑。   贺永欢却不能装作没看见贺白书,因为她带蒋青来国公府,就是为了和贺白书相见的!   贺永欢几乎是拦住了贺白书的去路,她笑嘻嘻地站在高她一个头的贺白书面前道:“白书,这是上哪儿去……”   贺白书面无表情道:“回屋,若有什么事,吩咐下人便可。”说完这话,贺白书的眼神完全没有朝蒋青身上看过。   蒋青却好似被人偷窥似的,害羞不已。   贺白书抬脚要走,贺永欢将他拦个正好,她笑道:“白书,这么急做什么?府里来客了瞧见没。”   贺永欢这么一提醒,贺白书才注意到她身旁有个陌生的女子。   贺白书淡淡地看了蒋青一眼,蒋青羞涩地低下头,福了福身子道:“见过贺国公。”   贺白书没想到贺永欢身边也有这么知书达理的人,不过关他什么事呢?   贺白书礼貌性地点点头,然后嘱咐贺永欢道:“玉玲生病了,劳烦你好好招呼客人了。”   贺白书认为,这人是贺永欢的客人,那么就不要麻烦他了,更不要去麻烦生病的卿玉玲了。   贺白书留下话,大步流星地就离开了。   贺永欢有些尴尬地“哎哎”了两声,她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蒋青解释道:“我这侄儿啊,就是这么个脾气,青儿你莫见怪。”   天知道贺白书在卿玉玲面前可不是这么个样子,只不过面对他讨厌的寡妇姑姑,他实在是笑不出来罢了。   蒋青却也没见怪,只是痴迷地看着贺白书的背影道:“翩翩公子,一眼便难忘却,再见已倾心!”   贺永欢自然是没听清蒋青在说些什么,但是蒋青对贺白书的印象是越来越好了,若是能嫁给这样丰神如玉的男子,就是折寿她也是愿意的!   贺永欢见蒋青的眼神粘在贺白书离去的背影上,方谄媚道:“青儿你貌美如斯,下次摘了面纱再同他交谈,我就不信他无动于衷!”   贺永欢自以为自己曾为妇人,已经很是了解男人了,她认为像贺白书这样年轻气盛的少年郎,是不可能抗拒的了美人的诱惑的!   蒋青不自觉地摸着自己戴着面纱的脸,她是貌美,可是还不够!她要贺白书见到她便觉惊艳!   贺永欢看了看周围,她拉着蒋青进了自己的院子,关上门告诉了蒋青一些有关贺白书的私密事。   当蒋青听说贺白书从未有过通房丫鬟便大吃一惊,即使是身为未出阁的小姐,她亦是忍不住问道:“国公爷他快十八了!未娶正妻已是少见,怎么会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贺永欢叹气了,以一个长辈地口吻道:“还不是他娘亲的生前留了话,怕他荒废学业,前途未卜,所以不许他早早成亲,亦不许他有通房丫鬟,没瞧见他身边伺候的人没有一个婢子么。”   蒋青听了心中阵阵欢喜,哪个女子不想得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好儿郎?   不过蒋青可没有高兴地太早,她疑问道:“可是那个卿玉玲……她不是国公爷的童养媳么?我瞧府上人都叫她一声‘夫人’呢。”   提起卿玉玲,贺永欢很是不以为意,她轻蔑道:“什么夫人,又不是正经的女主子,没听见下人们喊她前面带个‘小’字么?她顶多也就算个通房丫鬟,还是个没被使唤过的通房丫鬟。”   蒋青很是敏感,立马听出了贺永欢的话中话,两人话题已经私密至此,她本不该多问,可是女人天生有颗八卦的心,何况是有关自己心上人的事,她看着贺永欢的眼睛,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说卿玉玲她……”   贺永欢是个话多的,蒋青想知道她求之不得,于是她一股脑道:“你瞧她眉毛,全是轻柔地平贴在眉骨附近处,且眉根不乱,也不会竖立起来,再看她纤细的颈项,听她说话尖细的尾音,一点也没有妇人之态,她呀,肯定还是个处子!”   听到这里,蒋青心里乐开了花,哪个女人不喜欢自己是丈夫的第一个且唯一的女人。   贺永欢又接机提高自己的地位道:“你瞧我住的蓬莱轩,算不上金碧辉煌,那也是雕梁画栋,再瞧瞧她住的地方,这么好的院子她为何不敢住,平白叫我住了?说明她在府上压根算不上什么!好青儿,有我在这府上帮你,再加上你的美貌,白书他能不心动么?”   蒋青虽不是完完全全的寄希望于贺永欢,但是贺永欢确实对她来说很重要,所以需要贺永欢的帮助!   作为回报,蒋青透了个信:“我大哥说,他今夜会在……”   蒋青挡着嘴唇,在贺永欢耳边说了一个隐秘的地点。   贺永欢听罢,娇娇的笑了笑,仿佛她已经享受到了云雨之乐。   贺永欢虽然长贺白书一辈,可她也只有二十多岁,遇见蒋永平那等浪荡子,两人一拍即合,怎能不狼狈为奸!   再加上蒋青牵线搭桥,两人来往更是方便了许多。   贺永欢也不是目光短浅的人,她心里还有更大的打算呢!   蒋永平流走于花天酒地,这么大岁数了尚未娶妻,贺永欢觉得那些小姑娘家的根本就驾驭不了蒋永平,只有她这种风韵正盛的女人才能满足蒋永平的胃口,她有信心能驾驭的了蒋永平,她要嫁进蒋家!她要做蒋永平的正室,她要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她要梅开二度再显魅力!   蒋春也不是傻的,贺永欢的心思,她隐约察觉的到一点,她知道蒋杰是绝对不允许蒋永平娶个寡妇的,但是她不会说穿。一来贺永欢信心正盛,不会信她的话;二来她的目的没有达成,她还不想失去贺永欢这个盟友。   两人各怀鬼胎,聊到半下午才散场。   此是贺白书早已看着卿玉玲吃完了饭。   贺白书看着卿玉玲胃口尚可,心中生出一股快感,于是陪着卿玉玲说了许多话,直到卿玉玲又乏了他才离去。   休息了一两日,卿玉玲便没能忍住下床了,她呀,就是个闲不住的人。   卿玉玲还有些咳嗽,即使贺白书责备她几次,她仍不肯上床休息,只是答应贺白书不出去吹风。   贺白梅来了见卿玉玲病了,又是嘘寒又是问暖,即使她知道国公府里的下人都会照顾好她,但是作为闺中密友和姐妹,她还是忍不住关心她。   卿玉玲看着自己身边这些熟悉的亲人们,心中难以言状的情绪冉冉升起,她握着贺白梅的手,傻傻地笑着,什么也不说,贺白梅注意到她手上的串子,便扯开话题道:“怪香的,三哥送你的?”   卿玉玲看着手上那串檀香木的手串,这才想起来,她和二房的事还没完呢! 第34章 夏至(四)   卿玉玲也没解释,由得贺白梅误会了,贺白梅早知贺永欢住进来了,她有些隐晦地问道:“最近府里还太平吧?”   卿玉玲点点头,眼下贺永欢还没开始兴风作浪,只要她敢整幺蛾子,卿玉玲绝不会手软,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她就要把她赶出去!   说完卿玉玲的事,话题自然又落在了贺白梅身上,贺白梅一说到自己的事,便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卿玉玲见她忽然怏怏不乐,本不想多问,却又担心的很,于是她挥退了下人,关上门和贺白梅说着私话。   卿玉玲忍不住逼问道:“到底是何方神圣?把你难为成这样?”   贺白梅只是咬紧了嘴唇,不言不语,卿玉玲着急道:“你若不说,我也没法子帮你,不过我还是要劝你,若不是你的,强求也没有用,不如早些想开了,对你好,二伯二伯母也好,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一朝离了凡尘成了姑子,莫说作为父母了,就是我也要伤心死的。”   贺白梅何尝不替父母亲忧心,“就是嫁了人,却还是要离开他们的,倒不如吃斋念佛,替他们积德好了!”   卿玉玲知道贺白梅是个有主意的,所以她实在是劝不动了,也不再劝了,只一句“好自为之”结束了这次谈话。   相安无事过了好几天,卿玉玲倒是很奇怪,贺永欢竟然老老实实的没有给她出难题,她在蓬莱轩自然是安了眼线的,下人只说她偶尔出去游玩,或是同一些官家小姐妇人来往,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卿玉玲倒是希望她一直这样,因为她现在已经酝酿好了另外一件事,只差一个契机,她要把之前的账一次性算清!   卿玉玲在身子好利索之后去了一趟白云观,卿玉玲是坐软轿上去的,因为路途长远,且山里风大,玉秀生怕卿玉玲的病又复发了,所以坚决不许卿玉玲步行上去的。   贺白书今日骑射去了,所以也就没有陪卿玉玲来。   到了白云观,卿玉玲照常是先找逸云,再去拜菩萨。   可是这次到了逸云房里,却不见逸云的踪影。   卿玉玲问了几个小姑子,结果她们都说不知道,而且有几个神色有些怪异。   于是卿玉玲到了前殿去问住持,住持知道卿玉玲向来和逸云交好,于是寻了个干净整洁的房间,同卿玉玲讲了这白云观的密事。   白云观的姑子年纪都不大,因为许多姑子都动了凡心,或是嫁人为妻,或是为妾了,坚持下来的人并不多,住持也是看惯了红尘风花雪月,所以小姑子们凡心妄动,她从不多言,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而且白云观香火本就不鼎盛,养这么多人已经是吃力了,所以只要是准备和山下凡夫俗子好上的,白云观里就再也不管吃住了,也就是说若是谁要和这儿的姑子长期好下去,就得养着她。   于是白云观里的姑子们也常常陪香客们吃茶喝酒,像逸云就是喜欢陪卿玉玲这样的女人,有的姑子就喜欢陪爷们喝酒吃茶。   前段时间逸云偶然陪男客吃酒,却被那男客看上了!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富贵人,所以那男客仗势想强要了逸云,逸云虽说是个喜欢嬉闹的人,但是她心中有佛。陪客喝酒时,客人叫她笑,她就笑,客人叫她喝,她便喝,但是叫她□□她却是万万不肯的!   所以平日里最好脾气的她,失手打伤了那客人,那客人当天被抬走之后,第二日又来了,她指名道姓要逸云陪她。   逸云自是不肯,逸云陪香客玩闹,只是为了白云观能生存下去,但是叫她这样忍辱负重她却是万万不能忍的。   那香客来人不多,白云观到底不是他的底盘,他也没撒泼,而且事情闹大了也难听,所以那男客没有来硬的,只是放话说,若是逸云不跟他走,他便砸了这白云观。   白云观是个小地方,名气又不大,就算是消失在这山间,又有几个人会记住呢?所以白云观上上下下都是无能为力的。   而且白云观一旦没了,她们这些没有根的人,就连个定所都没有了!   卿玉玲听罢忧心万分,她急急问道:“逸云现在在何处?你们把她交出去了?”   住持愁容满面,道:“逸云不肯我怎能逼她,只等那香客来闹事了,我们白云观的人都散了就是了!”   卿玉玲听住持这么说,心中安定了一些,她继续追问道:“逸云到哪里去了?”   住持道:“逸云在山上的茅草屋里,不肯见人,只留下话说等到那人再来了,叫我们去喊她就是,因此我们也没去扰她。”   卿玉玲气的咬牙!逸云难道真要牺牲自己了不成?   卿玉玲顾不得许多,她拍案而起道:“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目无王法!”   住持只知卿玉玲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至于卿玉玲是真实身份,她倒不如逸云清楚,但是现在她也只能寄希望于卿玉玲了,因为白云观实在是没有可以依靠的人,逸云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住持抱着一两分希望道:“那人来头不小,是蒋尚书的嫡孙,不知小姐你可听说过?”   卿玉玲听了蒋家人姓氏,气不打一处来!   她们国公府是彻底和蒋家结仇了!竟是什么事都牵连的上! 第35章 夏至(五)   好!卿玉玲正愁差个契机呢,现在机会来了,她要狠狠地打蒋杰的脸,她要让蒋杰敢怒不敢言,她要让蒋媛、贺永欢,通通没有好日子过!   卿玉玲道:“住持快叫人带我去瞧瞧逸云吧,真是巧了,这蒋尚书的嫡孙,我倒是同他有些交情!”   住持一听,立马喜不自胜,不管怎么说,现在终归是有点指望了,比等死要好得多了!   住持亲自带了卿玉玲去山上,卿玉玲坐软轿,住持跟在轿子旁边跑着。   到了茅屋那儿,住持留在外面,卿玉玲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进去了,不过逸云还是听见了动静。   逸云言语里有些悲切道:“这么快就来了么。”   卿玉玲激动道:“逸云,是我!”   逸云手里的佛珠落在了地上,她转过头含着泪看着卿玉玲道:“你怎么来了?”   逸云半是欢喜,半是无奈。   卿玉玲直奔重点道:“逸云,你且安心,蒋永平那厮,绝不敢将你如何的!”   逸云先是欣喜万分,然后愁眉凝起,卿玉玲的处境,她不是不晓得的。   “玉玲……我知道你待我的心,可是那蒋尚书,不是好惹的。”   卿玉玲却不以为意,“别人倒也罢了,这蒋老儿却是欠我良多,我不仅是为了帮你,也是为了给国公府出一口恶气,你放心,我定叫你没有后顾之忧!”   逸云知道卿玉玲不是妄言的人,所以怀了七八分的希望问:“国公府同蒋家,到底有什么恩怨?”   卿玉玲狡黠地笑着,道:“我偏不告诉你,若是想知此事我有没有把握,你给我卜一卦不就知道了?”   逸云现在已经被卿玉玲定了神,所以她不慌不忙的拉着卿玉玲坐下,道:“难为你走这么远的山路了。”   卿玉玲笑笑,解释道:“我前些时染了风寒,此行是坐软轿上来的,并未走路。”   逸云不急不切地问她风寒如何,卿玉玲只说好全了,并未多言片语。   卿玉玲又道是住持送她来的,她忍不住齿寒道:“你出了这等事,白云观竟没有一人替你说话么?”   逸云心胸开阔,她开解卿玉玲道:“人各有命,这是我的命,怨别人又有什么用,而且她们也不过是无能为力罢了,再说了,我也不能叫别人失了居身之所换得我的自由。”   逸云倒是比卿玉玲还想的开。   卿玉玲听了这话倒觉得是自己心胸狭隘了,她交握着逸云的手,自嘲道:“我是个狭促鬼,比不得你仙人一样的心胸!”   逸云玩笑道:“有你这个贵人我才成的了仙,你放心,得道了也少不了你的好,我定会扶持你一把的,叫你也体会体会当仙人的好处!”   卿玉玲哈哈大笑,拒绝道:“当仙人便罢了,我眼光短浅,只要长寿就满足了。”   比起成仙成佛,她更想再多活几年,好好地陪伴贺白书身边。   两人虽是不切实际的玩笑话,不过倒是有几句在往后的日子里应验了。   到底是谁度了谁,还真说不清。   住持听到茅屋里传来的欢笑声,心中便觉得安定了,看来白云观和逸云都有救了!   卿玉玲告别了逸云之后,便立刻回府了,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叫贺白书替她写一封信到蒋家去,信中内容大意是:白云观是卿玉玲时常烧香拜佛的地方,白云观的姑子逸云同她很是投缘,所以请蒋大少爷高抬贵手,莫要叫卿玉玲失了这安宁的一隅!   信的内容算是说的委婉了,蒋杰若是收到这信,总该给国公府一个面子。   不过卿玉玲觉得此信无缘到蒋杰手上,毕竟蒋永平不是那么能够忍气吞声的人。   果不其然,这信将才送到蒋永平手上,就被他撕烂了,更不谈知会蒋杰一声了。   这蒋杰精明一世,倒是被子孙后代害的不轻!   蒋永平接到信后,准备立马带人去将逸云强行抓回来,因为他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贺白书白白将他打了一顿,他不能找贺白书撒气不说,现在他看上个女人,贺白书也要阻挠!他凭什么要听!   好在蒋永平身边的下人有几分机灵劲,他劝着蒋永平莫要冲动,被下人这么一劝,蒋永平倒是冷静了几分,上次吃的亏他自然还记得,这次他可不想再倒霉一次!   那奴才出主意道:“不若少爷您先派个人去虚与委蛇,等到他们放松了警惕,咱们再去将那个姑子掳了来,不论他们说什么,咱们不承认就是了,只要他们没有证据,又能耐我何?上次咱们吃了暗亏,这次叫他们也吃瘪,有苦说不出!”   蒋永平抚掌叫好,他就是要贺白书吃瘪!   要是蒋杰知道蒋永平手底下都是这种人,不知道会不会气死呢!   蒋永平很快就打发了一个下人到国公府去,那个奴才油嘴滑舌的,打着官腔解释了许多,只说强抢姑子是子虚乌有的事,他们家少爷也没有打算把白云观怎么样,希望贺白书不要因为一些闲话坏了两家的关系。   贺白书本想将那人赶出去的,不过卿玉玲示意他不要心急,卿玉玲道:“那白云观的姑子却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家主子又是另一种说法,我该信谁呢?”   那狗奴才信口开河惯了,所以眼下为了取得卿玉玲的信任,立马拍胸脯道:“夫人若是不信,奴才大可陪您去找她们对峙,我们少爷是个正经人,断断做不出那等腌臜事的!”   常人听了这种话也就知道适可而止了,偏偏卿玉玲和贺白书这次是硬要和他杠上了,所以不等卿玉玲示意,贺白书便道:“整好爷今日闲了,那便去对峙看看,我倒要瞧瞧,一句话怎么说成两种花样了。”   那奴才显然没想到贺白书会这么说,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蒋家的名头白云观的姑子应当是听过的,即使是对峙,她们又敢说什么呢?   所以那个奴才跟着贺白书等人上了白云观。   到了白云观中,住持带着几人进了院子里,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偶有风吹竹林沙沙作响,顶多也只听得见细碎的脚步声。   贺白书和卿玉玲两人坐定之后,住持上了热茶。   贺白书悠悠然喝着茶,什么也不说,蒋家的奴才不停地朝住持看过去,住持认得这个奴才,因为蒋永平闹事的时候,他也在其中。   贺白书好似没看到那奴才的小动作,卿玉玲只给了住持一个眼神,叫她安心。   贺白书吃了半杯茶,才问道:“你说没有这等事,但这白云观又为何平白无故的骗我?”   那奴才看着住持道:“你倒是和国公爷说说看,我家主子如何欺凌你们观的姑子了?”   那住持被他看的心慌,一言不发,于是那奴才心满意足看向贺白书,得意忘形道:“爷,您看,是这姑子骗您呐。”   贺白书猛然站起身,一脚将那狗奴才踹倒在地,大声吼道:“在我面前尚恃强凌弱,还不知平日里是个什么样子呢!蒋家的家风竟然败坏至此了吗?”   那奴才被贺白书吓坏了,刚缓过劲来想求饶道:“国公爷明鉴啊,小的哪里敢造次……”   贺白书又添了一脚道:“狗奴才,满口胡言,我倒要在你主子面前问问,你平日你是不是也是这么个样子,若真是这个样子,不若当我的面打杀了。”   那奴才一听说贺白书要把他提到蒋永平面前打杀了,吓的双腿一软,趴在了地上。   要知道蒋永平那个纨绔子能轻贱别人的性命,也能轻贱他的性命,若是为了两家面子上过得去,蒋永平杀了他又如何?他的命根本就不值什么。   贺白书做势就要拎着他出去,那狗奴才吓的屁滚尿流,不停地求饶,卿玉玲使了个眼神,贺白书才作罢,贺白书将那奴才扔在地上道:“知道回去如何告诉你家主子吧?”   那奴才脸上沾满了泥巴,狼狈极了,但不影响他磕头,“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那奴才灰溜溜的爬走之后,卿玉玲又叫人去将逸云从茅屋里喊了回来,逸云再住在这里肯定是不合适了,所以卿玉玲想让她到国公府小住几天。   贺白书也留了个人在白云观,一旦白云观有任何异动,他很快就会知道。   一行人回了国公府之后,天已经擦黑了,可怜蒋青在国公府呆了大半日都没见到贺白书,她才走没多久,贺白书便到家了。   玉秀安排好了逸云之后便去伺候卿玉玲了,卿玉玲吃罢饭准备洗漱的,却见贺白书愁眉苦脸的来了,卿玉玲不等贺白书进屋便问了:“怎么了?”   贺白书自觉地坐下,皱眉道:“贺永欢不知发什么疯,到我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卿玉玲心头一跳,贺永欢缠着贺白书准没好事。   “叫下人打发走了便是。”   贺白书无奈道:“她像融化的甜点一样,黏糊糊的,粘在我的竹沥院不肯走,下次再不叫下人放她进来了。”   卿玉玲听罢,心中暗暗记下了,她倒要看看,贺永欢到底想作什么妖。 第36章 立夏(六)   话说蒋永平见到自己的奴才那副样子回来,气不打一处来,计划好了之后,隔日他便带着人去了白云观,其实贺白书在蒋家门口也派了人监视,所以他出门之后,贺白书和卿玉玲就知道这件事即将拉开帷幕了。   贺白书一听到蒋永平带着人出门的消息,便带着人去了京兆府,他自然是不亲自出面的,毕竟时机未到。   京兆府是专司京城普通刑事案件的府衙,本朝设有六部,其中刑部专司全国刑罚政令及审核刑名,与大理寺共掌重大案件的最后审理和复核,京兆府的案件最后也都要上报到刑部。   京兆府外击鼓鸣冤的是林掌柜,为何是林掌柜呢?因为卿玉玲不止要算一次账,这么好的机会,大庭广众之下,她要好好的打蒋杰的脸!林掌柜也临时认了逸云做干女儿,现在两人有了干亲,所以林掌柜替逸云击鼓鸣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边鼓声响起,蒋永平已经带人上了山,蒋永平的人一上山,贺白书留下的那个小厮就赶紧下山来通风报信了,贺白书得了信,就更加有把握了,这次他要抓个正着!   京兆尹本是不敢受理的,他一个三品官员,怎么敢惹蒋杰这个一品尚书?况且蒋杰的势力在京城盘根错节,他实在是不想沾惹这个大麻烦!   不过贺白书可不依他,贺白书怎么说也有一品的爵位,京兆尹又岂敢拒绝他?而且贺白书现在名声正盛,京兆尹进退两难,挣扎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开了堂。   外头围观的百姓早就听说有热闹看,一个个听到了蒋杰的名头,伸长了脑袋往里凑,蒋杰此时刚刚下朝,还不知即将倒大霉呢!   人都到齐了之后,林掌柜应京兆尹的话,自报家门,说了冤屈,还递上了状纸,这明显是有备而来的。   京兆尹战战兢兢地问:“林五,你状告何人?”   林掌柜背后有贺白书撑腰,自然是壮着胆子道:“回大人,小的状告蒋尚书的嫡孙蒋永平!”   这京城还有几个尚书呢,可不就蒋杰一个么!观审的人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京兆尹的惊堂木重重地拍在案上,可是嘴里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本想说蒋公子的大名岂是他一个平民百姓能直呼的,可是公堂之上,蒋永平也只是一介平民而已,林掌柜喊他名字也没错。   贺白书看见奴性入骨的京兆尹,他把玩着手中的扇坠子,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那京兆尹朝他看了一眼,又不敢造次了,贺白书抬了抬头,拱拱手随意道:“大人照实断案便是,我只是旁观而已。”   尚算凉爽的天气莫名产生了燥热之感,京兆尹擦了擦发亮的额头,也不知是汗还是油,他硬着头皮往下道:“蒋永平现在何处?”   林掌柜抬头道:“回大人,蒋永平正在白云观仗势欺人呢!”   这“仗势欺人”四字用的真叫恰到好处!   百姓们早就听说过蒋永平的恶名,甚至还有人见识过他的恶行,只不过蒋杰权势大,他们无可奈何而已,所以许多人早已是敢怒不敢言,现在有人口中说出了他们的怨言,底下已经沸腾开了。   京兆尹的惊堂木又一次落下,他看向贺白书的方向,贺白书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卿玉玲早就嘱咐过他,要等蒋杰来了再发作,现在只要看着京兆尹一步步地将事情牵扯开来就行了。   京兆尹为情势所迫,只得叫了个跑腿的去白云观将人带回来,贺白书这才出声提醒道:“大人,一个人怕是不够的,听闻蒋公子是带了数十个家丁上的山呢。”   京兆尹本想大事化小,叫那机灵的捕头在山上知会蒋永平一声,就此了了算了,偏偏贺白书不依,非要将事情闹大,到时候人多眼杂,他就是想偏袒也偏袒不了啊。   京兆尹咬着牙又多派了五个人去,能怪谁呢,京兆尹本就不是好当的差,只能说他倒霉到家了,竟然被牵连到蒋杰的事情中去了。   案情暂时搁浅,堂内也暂时安静下来了,蒋杰也正在来的路上。   且瞧瞧蒋永平那边,府尹的捕头到了白云观之后,蒋永平正在里头发作,他赶走了所有的香客,将白云观封闭了起来。几个捕头平时也不是吃素的,办案的时候还是公事公办的,所以他们几人破门而入,冲到了蒋永平等人面前。   蒋永平见这架势完全不知祸事临头,心中丝毫没有惧意,反问道:“你们是哪个院的人?”   那带头的捕头道:“你是蒋家大少爷蒋永平?”   蒋永平扯起一边嘴角,叉着腰不屑道:“正是你爷爷,如何?”   捕头虽说不是大官,但是也是威风惯了的,从来都是他们欺压别人,遇到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儿,他们也是没什么好脸色的,所以那捕头没好气道:“我们是京兆尹府的捕头,请蒋少爷同我们走一趟吧。”   蒋永平没问出逸云的下落,正心中气没地儿撒,见了那身子骨强壮的捕头那么说话,耳朵像被针刺一样难受,他心里早就炸了毛,于是蒋永平也不问三七二十一,吩咐自己的仆人道:“今天我倒要看看谁敢挡爷的桃花运,都给我赶出去!”   嘿!这混小子,府尹办案的事非同儿戏,他当真是拎不清轻重缓急!   京城的捕头岂是吃素的?哪个没两把刷子?所以花费不了片刻功夫,蒋永平的仆人的都被打趴了,不过蒋永平到底人多势众,所以几个捕头脸上也都不好看。   那个捕头没想到蒋永平横到这个地步,当下也没好脾气,直接吩咐道:“给我带走!”   任蒋永平再尊贵的身份也比不过领头的一句话,所以蒋永平立马被人提着下山了。   剩下的那些家丁哪里还有心思逼问逸云的下落,一个个飞奔下山,准备回府找蒋杰,却不知蒋杰就快和蒋永平碰面了。   蒋永平到了衙门里的时候,京兆尹的脸色才叫难看,他责怪地看向领头的捕头,对待蒋杰的嫡孙,他怎么能这样?   只不过底下的百姓却议论纷纷道:这捕头的脸上怎么都挂彩了?难不成蒋永平拒捕了不成?   所以京兆尹也没敢说什么,虽然他不敢得罪蒋杰,可是他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包庇蒋永平啊,众口铄金,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小命比较重要。   京兆尹刚刚审问了几句,他问蒋永平是不是欺凌逸云,意欲将人强行掳回家,蒋永平再气却也是看得懂形式了,所以他否认了。   林掌柜自然是咬死了蒋永平的恶行,现在两人各执一词,京兆尹只好将逸云也唤了出来。   逸云早就换好了平常朴素的衣服,等候在外面了。   听到京兆尹的传唤,逸云很快便入了堂内。   若是有地位的道长僧人,都是不必跪拜了,虽然逸云有一颗玲珑心,却还是要向这些凡夫俗子暂时性地妥协。   卿玉玲静静地坐在马上里,脸上一点焦虑的样子都没有,贺白书办事,她放心。   京兆尹按例也询问了逸云事情的状况,逸云一一答了,虽然她说的全是实情,但是京兆尹并没有尽信,因为按照她说的,蒋永平的罪可不轻!   首先强抢民女,虽说逸云为尼,但是也是良人,非奴籍,所以蒋永平是没资格把逸云怎么样的,毕竟逸云没偷没抢没犯法,就是犯法了也轮不到蒋永平动用私刑。   其次,蒋永平扬言要铲平白云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蒋永平即使是蒋杰的嫡孙,他又有什么资格动不属于他们家的东西?这是三罪中的两罪,最严重的当属第三项罪名,朗朗乾坤,蒋永平竟敢带人怒闯白云观,并且准备动用私刑,置人于死地!他眼里果真没有王法了么!   京中多纨绔,强抢民女、动用私刑、滥杀无辜这些也不是新鲜事了,但是被搬到台面上来说的,却还只有这么一遭,蒋永平可谓是头一个吃到甜果子的人呢!   逸云的话一说完,在场人皆哗然,他们也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严重的案情,若真要判下来,不知道蒋杰还留不留得住他的宝贝嫡孙哟!   京兆尹的惊堂木频频响起,案情愈演愈烈,京兆尹只觉头疼不已,他恨不得压下案子,改日再审,不过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特别是在贺白书的眼皮子底下,他可不敢造次,所以他愣是瞪大了眼睛,问蒋永平道:“逸云所言,可是属实?”   蒋永平一时间无法辩驳,因为这些事都是他干过的,场面难以控制,紧张之下他连说谎都不会了。   蒋永平情急之下只好喊着冤枉,京兆尹又给了他说话的机会,可惜蒋永平脑子如同灌入了浆糊,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现场编一个没有漏洞的谎言。   贺白书就是要看他狗急跳墙,所以当堂内陷入僵局之后,他客客气气问道:“大人,这林五乃是我底下的掌柜,可否容我问几句话?”   京兆尹此时无话可说,只好允了。 第37章 立夏(七)   贺白书问道:“你干女儿可是爱说谎的人?”   林掌柜的自然回答说不是,那意思就是说蒋永平说谎了。   蒋永平可是知道帽子不能乱带的,所以他继续否认着,逸云本就厌恶他,现在蒋永平又口口声声否认自己做下的恶行,她再好的脾气也不能忍了,她道:“你说谎!我白云观上上下下都能证明你意欲强占我,今日上白云观捉拿你的官差,也能证明你在白云观作威作福,滥杀无辜!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你说瞎话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逸云言语凌厉,蒋永平没经历过这种事,所以双腿有些酸软,身子矮了一截,又往下跪了一些,虽说有些惧意,但他还是知道反驳的,所以逸云说完了,他便为自己辩解道:“哼,我身边美人无数,我岂会看得上你这样的庸脂俗粉,再说了,白云观大门朝人开,我如何就进去不得?难不成白云观就只许与你有苟且的人进去,我这种清白客就不得入内么?”   蒋永平平常犯浑惯了,所以大堂之上也敢说出这么腌臜的话来,逸云到底是女流之辈,同他争执不得,所以她又转过身求京兆尹明鉴,还她一个清白。   贺白书却是知道京兆尹那个糊涂官是指望不得的,所以他插嘴道:“好好的去上香,怎么捕头们和蒋大少爷的脸上,都上了颜色?”   本来这只是大家在议论着的,被贺白书这么一提起来,京兆尹怎么的也得问个明白了,所以他只好顺着贺白书的话问道:“说说,你们在白云观发生了什么?”   蒋永平抢先一口咬定是误会,说双方并未有什么大碍。说罢还饶有深意地瞪了那些捕快们一眼。   蒋永平一面之词不可尽信,捕头大爷可还没说话呢,混人他们见多了,蒋永平这么横还蠢的人他们倒是没见过许多,所以当京兆尹问他们话的时候,领头的捕快较为婉转的说了蒋永平的恶行,大意就是他们赶到的时候,蒋永平正要擅自动私刑呢!   好了,现在大家明白了,蒋永平就是上白云观撒泼去了。   京兆尹真是骑虎难下,现在他既不敢判案,又不敢问案,他压根就不该接这个案子,贺白书找上他的时候,他就该装死的!   正是两难的时候,围观的人群被分开来,蒋杰穿着官服来了。   卿玉玲在马车里的时候就看见了刚下轿子的蒋杰,就怕他不来,等到事后才去保蒋永平呢!   蒋杰穿着官服,京兆尹当然是给他上了座,虽说是自己的亲孙子,蒋杰还是很有公事公办的模样,他高声道:“你照常审案便是,本官只是旁观,绝不偏袒!”   这场面话说的漂亮,看戏的人只觉得蒋杰是个明事理的,只可惜有了蒋永平这么个不不争气的孙子。   其实案子大概都审完了,只等蒋永平签字画押了,就算他不承认,众多捕头总不会说假话的。   不过蒋杰旁观,京兆尹岂敢草草结案,于是他只好又问了蒋永平有没有替自己辩驳的理由,蒋永平看着自己的爷爷底气就足了许多,他喊了几声冤枉后,便道:“大人,我实在是冤枉啊!”   蒋永平本是平头百姓,在京兆尹面前用不得“我”字,不过眼下这不是重点,所以也没人抓这些小问题,只听蒋永平继续道:“我曾听好友说白云观的姑子亦行歌妓之举,因为好奇心驱使,我也去了一次白云观,没想到白云观的姑子们果然是暗行苟且之事,这逸云还曾勾引于我,我贪恋她美貌,便答应与她相好,谁知因为我不许她银钱,所以她反咬一口,还伤了我,我咽不下这口气,才带人上了白云观。”   蒋杰听了这番话眉头松了松,这个败家子,还算机灵的!今天他要是不在堂上把话说圆了,他不会轻饶他,当然了,要是他的宝贝孙子出了什么事,他也不会轻饶白云观的所有人。   京兆尹听了这番合理的解释,便觉得案子有了盼头,他终于不用顶着蒋杰的压力喘不过气来了!   京兆尹顺着蒋永平的话问了下去,他问逸云白云观是否存在此举,逸云不打诳语,自然承认了,这种事虽说没有拿到明面来说,但是各地香火不旺盛的地方,都是像这样的。   京兆尹一听逸云承认了,立马捋了捋胡子,问逸云是不是故意勾引了蒋永平,逸云自然是否认的,所有的香客,若非开口让她相陪,她是不会主动陪人吃酒喝茶的。   京兆尹却是将蒋永平的话放在了心里,所以逸云说的话对他来说都是假的,按例,若是犯人在证据充足的情况下还不认罪,是可以用刑的,所以京兆尹准备动刑了。   蒋永平喜上眉梢,贺白书自然是不许的,他出声阻止道:“大人,滥用刑罚,是不是有失公允?”   京兆尹一脸尴尬,贺白书继续道:“方才蒋永平迟迟不招却不见大人说用刑,现在不过问了这姑子两三句,大人就要动刑了么?”   蒋杰是巴不得动完刑,结案就带着孙子回家的,却没想到杀出个贺白书,好小子,原来他才是主谋呢!   贺白书毫无惧意地看向京兆尹,京兆尹看了看蒋杰,贺白书也看向了蒋杰,然后高声道:“京兆尹审案,还要问蒋尚书么?”   蒋杰虽然是刑部尚书,这宗案情最终也是要汇报到他那里去的,但是眼下这宗案子却是和他无关的,因为主审官不是他。   京兆尹有些语塞,他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然后又绝口不提动刑的事,蒋杰不善的看向贺白书,一言不发。他没有想到,这个少年郎已经这么大胆了,竟然敢抹老虎的胡须!   蒋杰不说话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别人欺侮他们蒋家人,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京兆尹。   京兆尹只好又问了一遍逸云,逸云自然还是将才的供词,京兆尹只好继续问她可否有证人,证人倒是有,但是白云观的人只是听说了这件事,却没有谁亲眼见到蒋永平把她怎么样的,所以逸云有些答不上话了。   京兆尹抓住逸云喘息的机会又追问,逸云知道这本就是谁说谁有理的事,她也是难以言清。   京兆尹说,既然双方都没有证据,那么就都判无罪,当堂释放。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但是贺白书断断不肯依的,毕竟击鼓之前,他料想的结果可不是这样的!   贺白书发问道:“蒋公子因为咽不下一口气,便带人冲上白云观,想要寻仇,难道这竟是合情合理的么?那要王法做什么?那要官府做什么?”   贺白书这么一问,众人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呢,蒋永平准备带家仆动私刑呢!   京兆尹被问住了,蒋永平也被问住了,毕竟寻仇是真,动私刑也是真。   蒋杰转动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什么也没说,只不过视线由京兆尹身上转移到了贺白书身上。   京兆尹愣了半天,又看了看蒋杰,最后迫于无奈才敢说将蒋永平暂时关押起来,稍后再判!   逸云和林掌柜自然是判无罪释放。   蒋杰淡定站起身,当着许多人的面问贺白书是否故意为之。   贺白书只当听不懂他说话,反问道:“我曾好心饶了狗一命,狗却反咬我一口!”   蒋杰黑着脸,贺白书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他比作狗!毛头小子,他岂敢?!   贺白书偏偏就敢了。   贺白书盛气凌人道:“莫不是蒋大人忘了前事?”   蒋杰气的脸色发白,却说不出话来,因为那件事他的确得了贺白书的便宜,可是他反咬贺白书一口,又从何说起?   蒋杰问瞪着眼问道:“老夫何曾反咬你一口过?”   却不料贺白书不回答他的话,反而哈哈大笑道:“我何时说过蒋大人咬过我?”   是啊,蒋杰这是自己承认自己是咬人的狗呢。   蒋杰气急,他一把年纪居然在口舌争上输给一个毛头小子! 第38章 立夏(八)   贺白书慢悠悠地对无罪的林掌柜道:“将那张契拿给我。”   林掌柜掏出那张“蒋青”签的契,贺白书将契约抖开放在蒋杰面前,并且以嘲讽地口气道:“巧了蒋千金就定了我们铺子里五十匹湘绣真丝水兰色绸缎,巧了我们铺子里正好走水了,巧了我们铺子里就只有湘绣真丝水兰色绸缎烧毁的最厉害,巧了这契约上交货的日子就在绸缎烧毁后的几天,巧了我们铺子里头一回里出这样子大的意外,蒋大人,您说巧不巧?”还真是巧的恰到好处!   最后几个字,贺白书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那些还未散开的群众算是听明白了,蒋杰早就同国公府不和了,早先听说贺白书和蒋永平打过架,后来此事平息了,没想到两家还是有了过节。而且听贺白书的口气,好像是国公府大度原谅了蒋家,没想到蒋家恩将仇报,竟然怀恨在心,算计了国公府一把!   蒋杰铁青着脸,他的两个好孙子孙女,竟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不过蒋杰不是吃素的,这么多人面前,由不得贺白书胡言乱语,他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张契,契上果然有蒋青的名字,能花大手笔去买绸缎的,京城蒋家,好像只有他们一家吧!   贺白书冷哼一声,留了个背影给蒋杰。   接着,蒋杰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孙子被带走,亏他身为刑部尚书,此时却碍于众口难掩,不能替自己孙子说上一句话!   京兆尹结了案之后,笑着走到蒋杰面前,蒋杰此时却没有心思同他说一句话,所以他背着手,冷着一张脸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贺白书上了马车之后,卿玉玲问她公堂上审案情形如何,贺白书不是喜欢赘述的人,他只大概说了经过结果。   卿玉玲听到蒋永平被关押,蒋杰横眉冷被千夫指,便觉心满意足了。   不过这还不算完,因为那张契还有后续呢!   卿玉玲知道这契并非是蒋青本人所签,而是贺永欢所签,等到蒋杰回去问清之后,必会发现端倪,细察之下,他也一定会发现,其实这契之一计正是自己的庶出女儿和贺永欢联手所使。   卿玉玲很想知道,蒋杰要是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联合外人算计到他的头上,还害得国公府因此事心存怨气,错将他当仇敌,这该会是怎样一种感受呢?   蒋媛想要算计国公府,甩掉贺永欢这个麻烦精,卿玉玲偏不要她得逞,她就要看她惹得一身骚的样子!   卿玉玲就不信失了蒋杰支撑的蒋媛,还能在二房过的顺风顺水,即使她掌管后宅,蒋杰怕是不会叫她安宁的。   卿玉玲想到他们狗咬狗的局面便觉好笑,不知不觉,卿玉玲便笑出了声。   贺白书敲了下卿玉玲的脑袋,宠溺问道:“笑什么呢,还藏了什么心思没有告诉我?”   卿玉玲揉了揉脑袋,噘嘴道:“是他们自作孽,不是藏了私心!你也别问了,过几日你便能听到风声了。”   贺白书没有追问下去,他的小夫人自有思量,他不担心。   现在最该担心的是蒋杰了,自己的孙子被关押了不说,外面人的所传之言也不好听,要是哪天传到圣上的耳朵里去,只怕蒋杰总要被苛责几句的。   “逸云呢?”卿玉玲方才想起逸云,于是便问了贺白书。   贺白书道:“放心吧,她跟着林掌柜回去了,林掌柜会送她回白云观,眼下风口浪尖,白云观暂时也不会有事,若是日后蒋老儿敢动白云观,我隔几日便把这事闹起来,叫他这道伤疤一而再再而三的复发!”   莫说卿玉玲,若真气急了,贺白书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卿玉玲好整以暇的出门,准备到府中飞云阁一游。   贺国公府是座五进五出的大院落,从大门进来便是正院,过了正院进了仪门通过甬道,便能进入大厅,大厅旁设有花厅,大厅后头自然就是内厅了。和大厅、内厅平行的院子有两间,那两间院子一前一后,前面的自然是贺白书的竹沥院,靠后的便是卿玉玲的君兰苑,君兰苑再往后就是并列的两间院子,蓬莱轩便在靠近中间的地方,和卿玉玲的君兰苑是交叉相对。   蓬莱轩西侧便是飞云阁和依山之榭,要说观景的话,贺永欢是最方便不过的了,不过她鲜少有心思去看那些景物。   卿玉玲到了飞云阁中,玉秀将备好的茶点端了上去。   立夏已过,天气开始燥热起来,飞云阁中石凳上的软垫早被拿走了,卿玉玲喝了几口茶便觉身子发热,卿玉玲站起身纵观依山之榭,只见潺潺流水顺着假山而下,凝神望去,顿时有远观瀑布之感。   卿玉玲想起近日听说的闲话,便觉心中十分畅快。   听说京中有关蒋杰的传闻难听,蒋杰病了三日,连早朝都未上;听说蒋媛里外不是人,找了好几个相好的夫人哭诉,最后被贺永忠禁了足;听说贺永欢和蒋媛吵了一架,贺永欢道了许多外人不知的密事,虽说难断蒋媛害家中小妾一事的真假,但蒋媛的名声到底是受损了,善妒的女人,要被人骂的!   卿玉玲还听说蒋永平被放出来了,虽说是意料之中的,但心中多少有些不舒坦,蒋杰到底是太偏袒自家人。   卿玉玲正出神想着近日的事,贺白书已经不知不觉的上了飞云阁,玉秀见了贺白书正要行礼,却被贺白书抬手的动作给制止了,卿玉玲正扶着栏杆远眺,想着日后该如何好好打理这国公府,贺白书的手已经蒙上了她的眼睛。   卿玉玲摸上那双修长干净又冰凉的手指,轻声道出了他的名字:“白书,别闹。”   玉秀早已退下飞云阁,低着头候在假山旁。   贺白书从卿玉玲的身后搂着她的蛮腰,慵懒地靠在她的肩头,懒洋洋道:“玉玲,我十八生辰之日,你要给我备什么礼?”   卿玉玲一笑,“都多大的人了,还惦记着这些。”   贺白书竟有些撒娇似的道:“今年生辰我谁也不请,我只要你替我亲手做羹汤。”   卿玉玲傻傻地沉浸在贺白书的甜言蜜语里,她何尝不想做一个能给他做羹汤的女子呢,她但愿日日能如此才好呢。   假山重叠,小桥流水,阁楼的檐角高高翘起,一切静谧的可爱,一对璧人站在飞云阁上,好像入了画似的,仿佛只有温婉美丽的画卷,才能存下这温馨甜美的一刻。 第39章 立夏(九)   偏偏有人不识趣,贺白书和卿玉玲两人正沉浸在这温馨甜蜜的独处时光之中,却听得飞云阁下一声大喊:“哟,可巧白书也来了。”   两只鸳鸯纷纷回头,只见贺永欢挽着蒋青来了,卿玉玲心里立即防备起来。   卿玉玲倒是觉得奇怪了,蒋杰这会儿应该正和二房闹的厉害,贺永欢作为贺家人,蒋杰还允许蒋青和她来往?   卿玉玲不动声色,等着蒋青和贺永欢上飞云阁。   待到两人离卿玉玲越来越近的时候,贺永欢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大了,而蒋青脸上的笑却是淡淡的,而且含蓄中带着羞涩。   卿玉玲仔细观察着蒋青的表情,只见她的目光总是不经意的扫过贺白书的脸,而且每每扫过贺白书的身上,总会露出一丝暧昧不明的笑意,身为女儿家,她对蒋青的心思再熟悉不过了,蒋青不仅是怕生,她是喜欢贺白书!   卿玉玲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没想到好容易同贺白梅的误会说清了,却来了个蒋青!   贺永欢活跃在几人之间,让生硬的气氛缓和了许多,说到累时,贺永欢叫着大家在阁上的长凳上坐下,待到几人坐下之后,贺永欢忽然皱起眉头,说身子不适,叫卿玉玲送她回去。   卿玉玲眉头突突地跳着,她就知道是这么回事!   卿玉玲咬着牙,贺永欢都点名叫她送了,她还能无动于衷了么?所以卿玉玲无奈起身,陪着贺永欢下了飞云阁,下去之前,她给了贺白书一个眼神,她想叫贺白书不要和蒋青纠缠。   卿玉玲以为贺白书明白她的意思,其实贺白书不明白,因为贺白书对蒋青半点非分之想都没有,所以他完全不觉得他会和蒋青有些什么。虽然没明白卿玉玲的意思,但是碍于男女大防,贺白书在卿玉玲走后不久,也离开了飞云阁,并且留下一个下人照顾蒋青,他这样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蒋青见自己和贺白书连话都没说上,不禁有些懊恼,看来贺永欢的作用还不够大呢!   卿玉玲送贺永欢回屋之后,便急着要走,贺永欢却故意要给蒋青和贺白书创造机会,所以她又故意拖延时间,不叫卿玉玲前去打扰那二人的好事,实际上贺白书早就回院子了,蒋青也丧气的离开了。   等到卿玉玲回君兰苑之后,她想了想又折回去了竹沥院,她到了贺白书跟前,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贺白书好笑地看着她道:“要说什么直说就是,同我还遮遮掩掩个什么?”   卿玉玲没好气问道:“方才你和那蒋小姐都说了些什么?”   贺白书被她问的一愣,他什么时候和蒋青说过话了?   卿玉玲见他想了那么久,心里就着急起来,她跺着脚道:“你……竟是你二人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我了是么?”   贺白书听罢哈哈大笑,他总算明白了,他的小夫人醋坛子打翻了,泛着一股强烈的酸味儿呢!   贺白书起身捏着卿玉玲尚有些肉感的小脸,道:“我的小夫人像个妒妇,哈哈。”   卿玉玲捶着他的胸口,偏过头去,道:“不愿说就不说,扯到我身上做什么。”   贺白书扳正了她的身子道:“玉玲,我和蒋青素不相识,哪里有话讲,你们前脚走,我就回来了。”   卿玉玲知道贺白书宁愿不说话也不会骗她,所以她庆幸蒋青的心计没有得逞。   卿玉玲叹了口气,道:“小姑怕是已经被蒋青笼络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和一个寡妇走的那么近,如果不是因为有目的,白白伤了自己的名声又是何苦?”   贺白书道:“哦?那你的意思是……”   卿玉玲看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道:“蒋青对国公府定有所图,总之……你日后防着她一些就是,除非爷对蒋家的姑娘能看的顺眼,那就当我没说!”   贺白书明白了,卿玉玲这是软硬兼施,叫自己离蒋青远些呢。   其实不必卿玉玲提醒,他也不喜欢蒋家人,更不会娶蒋家的姑娘。   科举也快来了,贺白书读书更加用功了,铺子里的事也都有条不紊,卿玉玲的心情也越来越舒畅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贺永欢这个寡妇——她总是想法子将蒋青带到国公府来。   好在贺白书总是待在自己的竹沥院,纵使贺永欢费尽心思,她也没办法将蒋青带到贺白书的面前,虽说两人没有见面的机会,但卿玉玲心中总是郁郁不乐的——毕竟有人在觊觎她家少年郎。   期间,贺白梅来了国公府几次,卿玉玲没个倾诉的人,所以便把此事告诉了贺白梅,谁知贺白梅告诉了范珍,范珍次日就派人递话儿说,若是有任何需要,直接找他们帮忙。   可见范珍是怒了。   她自己都舍不得亏待的侄子,怎么能叫贺永欢这个狭促鬼给作践了!即使贺白书成不了她女婿,她也不想叫贺永欢从中作梗,断了贺白书一生的幸福。   卿玉玲不管范珍是不是真的会伸出援手,光是她待贺白书的这份心意,国公府的人都应该感谢。   贺白梅还点醒了卿玉玲一件事,贺白梅说为何贺永欢会帮助蒋青?   按理来说,贺永欢作为贺永忠的亲妹子,蒋杰肯定是会迁怒的,所以蒋杰肯定是不许蒋青和贺永欢来往的,再者贺永欢才和蒋媛两个借了蒋青的名义坑了蒋杰,蒋杰能不记恨贺永欢么?   那么她们两人仍旧来往过密,只能说明两个问题。第一,蒋杰还不知道两人如此亲密,第二,贺永欢对蒋青有所求,否则以她这样功利的性子,是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无条件的帮助蒋青的。   卿玉玲在想,贺永欢到底在求蒋青什么呢?钱财么?蒋家的钱财怎么可能会落在她手上,简直是痴人说梦。   卿玉玲百思不得其解,她想了想,她必须得采取点行动了,毕竟贺永欢已经招惹到她眼前来了,所以卿玉玲叫玉秀在蓬莱轩里安插了机灵的丫鬟,替她看着贺永欢。   前段时间卿玉玲没空搭理贺永欢,贺永欢也曾戒备过,蓬莱轩里的丫鬟们她都让贴身丫鬟好好打探过了,并未发现可疑,这会儿正好放松了警惕,卿玉玲再安插人进去,她未必会发现。卿玉玲就要趁着她大意的空当,好好的探探,贺永欢背地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几日过后,玉秀给了她一个惊人的答案!   卿玉玲听罢久久不能平静下来,贺永欢竟然和蒋永平有染?!   卿玉玲不知道是贺永欢有意勾搭蒋永平,还是蒋永平成心接近!   玉秀见卿玉玲冥思苦想,便道:“小夫人,既然不干咱们的事,咱们只装作不知道就是。”   玉秀说的没错,就当不知道最好,只不过这事由不得她假装不知道,因为国公府和蒋家注定是过不去的,就不知道是谁先熬不下去。   卿玉玲平复心情之后又将蒋青的事想了一遍,原来如此……贺永欢巴结蒋青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行个方便,只是为此就牺牲她卿玉玲的幸福,是不是太自私了些?   过了几日,京中开了一场马球赛,贺白书在家拘的紧了,于是给了自己两天放松的时间,加入了一只球队。   卿玉玲在家里给贺白书准备生辰贺礼,所以也就没有去观看。   哪知等到中午的时候,外头就有人来报忧了,说贺白书从马上摔了下来!   卿玉玲听到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传话的人来了没多久,贺白书就被人送了回来,随行的还有贺白梅和范毅,以及大夫。   卿玉玲迅速安排了干净房间叫大夫诊治,大夫诊治的时候卿玉玲一直在院外徘徊,甚至忘记了招待贺白梅和范毅二人,一个时辰过去,大夫出来了卿玉玲急切的上前问贺白书的状况,直到大夫说出“无碍”两次卿玉玲才松下气来,紧接着便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卿玉玲只听得见贺白梅喊她的声音,然后眼睛越来越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等到卿玉玲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晨了,卿玉玲没想到贺白梅还守在这儿,贺白梅见卿玉玲醒来,也是也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了过来。   卿玉玲现在满脑子都是贺白书,于是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张口道:“白书呢?”   贺白梅安抚她道:“白书没事了,只是伤了腿,怕是要在床上躺几个月了。”   卿玉玲脑子发昏,差点又晕过去,贺白书竟然要在床上修养几个月了,那科举考试怎么办?   卿玉玲强忍泪水就要下床,硬是被贺白梅和玉音拉住才坐了下来。   玉秀给她穿起了衣裳,忍泪道:“小夫人,如今府中就指着你了,你要是再倒了,谁来打理这国公府!”   这句话说的在理,所以卿玉玲低头闭了闭眼,又振作了起来,她对玉秀吩咐道:“快给我梳洗一番,我去给爷送早饭。”   贺白书十年磨一剑,为的就是今天,现在却从马上摔了下来,贺白书心里怕是……   卿玉玲到贺白书房里的时候,下人都退到了外面。   听到卿玉玲搁下托盘时的声音贺白书才有气无力的开口道:“拿走,我不吃。”   卿玉玲咬了咬嘴唇,方开口道:“不吃怎么能行……”   贺白书的眼睛猛然睁开,是卿玉玲来了。   昨日听的卿玉玲摔倒他都没能去看她。   院子外头管家来报范毅来了,贺白梅只好出去迎接。   贺白书把脑袋偏到里面去,卿玉玲坐在他床边,默默地拉着他的手道:“爷,多少吃些吧。”   贺白书握紧了卿玉玲的下手,眼角有泪溢出来,他满脸通红,青筋暴起道:“玉玲……他们故意伤我!”   卿玉玲登时睁大了眼睛,她以为是意外,竟然是别人的有心之举?   卿玉玲切齿道:“是谁?”   “蒋永平……”   卿玉玲的心揪成一团,又是他!又是他!看来上次蒋杰还没有长记性!   一阵沉默过后,贺白书虚弱道:“若是没有这件事,科举考试不说夺魁,起码我也……”   还有说下去的意义么?   卿玉玲哽咽道:“咱们再等三年就是了……”   贺白书无力的摇摇头道:“玉玲,再过三年你就十八了,我不想叫你等这么久。”   卿玉玲握着贺白书的手道:“就是等一辈子,玉玲也是愿意的。”   贺白书情动之下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玉玲,我想娶你,我想明媒正娶,我要叫所有人都不敢看轻你!”   卿玉玲泪如雨下,她终于听到了少年郎的这句话了。   她抹了泪道:“爷,玉玲打五岁起注定就是嫁给你的命,不管你是国公爷也好,是平头百姓也好,玉玲的心都是跟着你的。”   贺白书默默无语,但心中澎湃。   卿玉玲擦擦脸,笑道:“爷勉强吃些,玉玲也并非要嫁状元郎,只要是如意郎君,都嫁得的。”   贺白书心中多少好受了一些,于是在卿玉玲的小心伺候之下,吃完了整碗粥。   园子内的贺白梅同范毅讲了国公府今日的状况,范毅道:“姐姐姐夫已知此事,怕是过会儿两人就要来了。”   贺白梅心中安定了一些,父母亲能来,她总是安心些的,毕竟偌大个国公府,真不是他们几个年轻人能挑起来的。   范毅见贺白梅出神,轻声道:“此祸事,未必不是好事。”   贺白梅半天才反应过来,怪道:“舅舅为何有此言?”   范毅道:“年少成名大多容易夭折,贺白书若能沉静两三年,反倒更好。”   贺白梅又问:“舅舅是什么意思?”   范毅本不比贺白书大几岁,此时却像个老者似的,道:“先成家,再立业。”   贺白梅明白了,范毅这是主张叫贺、卿两人先成婚呢,“玉玲出嫁倒是个难事,她生父那边不好相与,总不能从这国公府东院嫁到西院吧?”   范毅敲了敲她的脑袋,“笨啊。”贺白梅赶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羞红的脸。 第40章 小满   范毅道:“叫她认个干娘就是了,到时候从干娘家出嫁也是一样的。”   贺白梅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倒是可行!   贺白梅头一个想到自己的母亲身上,于是对范毅道:“那便让我捡个便宜,做她姐姐好了。”   范毅摇摇头,“不可,虽说你父亲和国公爷父亲并非亲兄弟,国公爷到底是认了你父亲当亲大伯的,依我看,再挑一家认干亲最好。”   “舅舅可有意中人家?”   范毅顿了顿,摇头道:“没有。”   不是没有,只是那人家他们攀不起,何必说出来叫他们忧心呢。   贺白梅道:“其实认个普通的干亲并不难,只是玉玲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出身,要是这次还不能翻身,只怕她心里总是有结的。”   贺白梅说的没错,所以贺白书也想给卿玉玲找个合适的干亲,可是现在球场落马,他已经不能参加科举了,这件事……只怕又要搁浅了。   没多久,贺永礼夫妇来了,询问了具体情况之后,夫妇俩就去看望贺白书了。   贺白书应了几句后就喝药歇下了,卿玉玲作为国公府唯一的主事者,送贺永礼夫妇出了竹沥院,到了正厅内。   贺永礼知道事情□□之后,自然是心生怨恨的,蒋杰欺人太甚!   卿玉玲没说一句话,仇她会想法子报,但是眼下最要紧的是照顾好贺白书的身子和心情,所以她腾不出手和蒋家斗。   范毅倒是冷静,等到范珍问道他头上的时候,他不疾不徐道:“蒋家势大,报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上次蒋永平上公堂的事我有所耳闻,蒋杰护短,切有仇必报,所以这口气,要么隐忍不出,要出就出个彻底。”   在座的都是一家人,所以范毅也就不遮掩了,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卿玉玲也听出了范毅的警醒之意,上次她报仇是大快人心了,可是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所以蒋永平这次才找到了机会出怨气,卿玉玲觉得范毅说的对,要么不报仇,要报仇就叫他们永不能翻身!可是就凭国公府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的,而贺永礼就算是肯帮贺白书出气,也不至于要赌上身家性命。   聊到这儿大家都默不作声了,贺永礼作为最长者,他深思过后道:“白书这亏不能白白吃,但这事也要徐徐图之,眼下你先照顾好白书,日后蒋老儿便是与我们贺家过不去了!”   贺永礼能表态到这个份上,卿玉玲已经很感激了。   送走了大房的人之后,卿玉玲吩咐人备了马车,她想去白云观祈福,她想和逸云说说话。   白云观内一切照旧,只是好似姑子们都不太说话了,而且香客们也变的安静了许多,卿玉玲带着疑惑的态度找到了住持。   不是她不想找逸云,是因为逸云不见了。   要是别人问逸云去处,住持自然是搪塞过去的,但是卿玉玲不一样,卿玉玲对逸云和白云观都是有救命之恩的。   所以住持把卿玉玲带到了自己的房中,并且给卿玉玲倒了一杯热茶。   卿玉玲什么都没问就听住持叹了口气,卿玉玲皱眉道:“观中又有人来闹事了?”   住持摇摇头,心平气和道:“怕是再也没有人敢来白云观闹事了。”   这是何故?   卿玉玲更关心逸云的去处,“住持,逸云可是又上山上去住了?”   住持摇摇头道:“逸云走了,走之前叫我留话给你,她说她欠你的恩情,迟早要报,她叫你耐心等待。”   卿玉玲笑了,她救逸云是出于情分,她可从来没想过叫谁报答她。   “逸云去了哪里?可说过什么时候回来?”逸云早说过想云游四海,况且经历了蒋永平一事,逸云出去游走四方也是好事一件。   住持听到卿玉玲的问题还是眼神闪躲了一下,卿玉玲立马瞧出不对劲,她追问道:“逸云去了哪里?”   住持闪烁其词道:“逸云自有好去处,你切莫担忧,逸云只叫你记住她的话便可。”   卿玉玲彻底听出不对劲了,她起身大声道:“可是蒋永平那厮……”   住持慌忙安抚她道:“不是不是。”   接着,无论卿玉玲怎么问,住持就是不说,只叫她安心就是,逸云不会有任何事。   卿玉玲出了白云观之后纳闷极了,想是住持不会骗她,可是逸云的去处究竟有什么去不得的?   卿玉玲回到家也没有想清楚,时隔一月,她也渐渐忘了此事,只要逸云没事,去哪里都无妨。   一月后,贺白书的腿脚也利索了许多,因着这一月皆是喝药养着的,所以人也胖了三分,卿玉玲常取笑他,贺白书鼓着脸,便更像小猪崽了。   经过一个月之后的沉淀,贺白书心里也静了许多,既然科举这条路不通,那他便另辟蹊径好了,本来他就是一品国公,再加上四海大会上他颇露锋芒,想要慢慢入仕也非难事,只是总归是要欠大房的人情了。   这日,淑妃又差人送了东西来,都是些补身子的药材,多些也无妨。   玉音送走了宫里的姑姑之后,便靠近卿玉玲小声道:“小夫人,听说宫里又多了位娘娘。”   卿玉玲漠不关心,宫里天天都有女人升位份,这不是她操心的事。   玉音自己兴致勃勃,所以卿玉玲没接话她仍道:“听说那位娘娘是天上来的。”   玉秀揪了揪她的耳朵,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再胡言乱语割了你的耳朵,一天到晚不知道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小夫人跟前也是你能胡说的?”   玉音嘟起嘴,“本来就是嘛,外头都说是天上下来的仙女。”   卿玉玲本没有兴致,只是玉音说的神乎其神,她心里有了点兴趣。   不过她觉得谣言总不可行,所以她没有追问下去。   过了两日,淑妃召卿玉玲进宫。   皇帝也有耳闻贺白书的伤势,看在淑妃的面子上,他还派人来问候过一声。   卿玉玲进了宫之后,在淑妃的寝宫内看见了一个不该看到的人!   卿玉玲跪着行了礼,站起来后看着端庄严肃的逸云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淑妃看着她的变化,放下茶杯道:“看来云妃妹妹所言不假。”   逸云嘴角挂了一丝淡淡的笑,“怎敢骗姐姐。”   卿玉玲一时还反应不过来,逸云怎么会入宫呢?还成了妃位的娘娘!   到底是宫里,卿玉玲很快收拾好了情绪,淑妃道:“今日要见你的是云妃妹妹,并非本宫,本宫乏了,便不陪你们了。”   说完,淑妃便离开了。   逸云挥退了所有人,只留下来了卿玉玲。   逸云主动起身拉过卿玉玲坐在她身边,无奈道:“玉玲莫非不认识我了?”   不认识,当真不认识!   这样贵不可言的逸云和潇洒自由的逸云判若两人!卿玉玲知道,这不是她该有的生活。   逸云读懂了她的心思,叹了口气道:“这都是命中注定的。”   逸云知道卿玉玲是她的贵人,但是她算不出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卿玉玲过了许久方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逸云将她入宫的事原原本本的将了一遍。   自打她回了白云观后,便一直深居房中,住持怕她又招惹事,所以也就不给她派活儿了。   其实蒋永平的事闹得这么大,早就惊动了皇帝,再加上淑妃的枕边风,皇帝一时兴起,竟然微服私访了!   去了白云观后,皇帝乱逛正巧见了在竹林里打坐的逸云。   真是一见倾心,皇帝见朦胧的竹林里,一位淡雅出尘的姑子端坐其中,总觉得似曾相识,仔细思索之下,皇帝才想起先皇亲手画的观音大士的画像,可不就是眼前这女子?   皇帝走近了才更加确认,逸云和那观音大士如出一辙!   皇帝回去之后,连夜派人将逸云接走,并且封锁了消息。   连番宠幸,逸云节节高升,所以有关她的传言也就越来越多,越来越神乎其神。   于是传到卿玉玲耳中就成了仙女下凡这么回事了。   卿玉玲听罢只剩唏嘘。   当日她帮逸云的时候从来没想过她会有今天的造化,而逸云也想不到渡劫之后,竟然走了这条路。   卿玉玲听罢欲言又止,现在她和逸云已经是两种身份的人了,她还有什么能说的呢,她就算知道逸云的心思,她也帮不了什么了。   逸云倒是一如既往的豁达,她笑了笑道:“人各有命,既来之则安之。”   卿玉玲点点头,事关皇家,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逸云道:“当日你救我出苦海,我欠你的恩情自然要还回去的。”   卿玉玲连忙摆头,“救娘娘是从心而为……”   逸云打断她道:“今我入宫,日后相见不易,眼下皇上宠爱于我,只是不知天子之爱几时有,几时无,所以趁我尚有能力的时候,就让我还了当日的恩情吧。”   卿玉玲见逸云说的真诚,所以不好再拒绝了,逸云道:“我知道贺国公的近况,我且帮你三件事,往后的前程,就看你们俩自己的造化了。”   逸云深处后宫,却没有争宠之意,此次还了卿玉玲的恩情之后,她便要深居简出,做个安分的女子了。   卿玉玲不知道逸云要如何帮她,于是投了个询问的眼神过去。   逸云道:“贺国公已经错过科举了,不过有淑妃娘娘照应,还有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贺国公从四品官员开始也是使得的;其次,我知道你于出身一事颇为介怀,入宫前,皇上已吩咐了张中大学士,说我是他嫡女,现在就让你也认栽张中大学士底下做他干女儿好了,张大学士独子早夭,你在宫外,也替我尽尽孝道。”   卿玉玲心中感激不尽,逸云真是方方面面替她想到了。张大学士虽然不在朝中为官了,但是他的声望是不低的,有了他的庇护,再也没人敢轻看她了。范毅之前看中的人家便是张家,只可惜张大学士为人磊落孤僻,不是那么好相与,所以范毅没有说出来,不过此事有皇帝插手,自然好办的多。   卿玉玲又问她第三件事是什么,逸云笑道:“这第三件事嘛……自然是你喜事。”   卿玉玲仿佛明白了,逸云道:“我准备让皇上赐婚于你们二人,你说如何?”   赐婚!   天大的恩赐!   有了张大学士的庇护和圣旨,蒋青就是变成针也插不进来了。   卿玉玲高兴的不知言语,逸云道:“你且回去安心等着,这些事筹谋起来也快,不出三月你就能做正经的国公夫人了。”   卿玉玲千恩万谢,有贵人相助,所有的疑难都迎刃而解。   她度逸云,逸云现在也度了她。   逸云还劝慰道:“蒋家那里你就不必忧心了,蒋家……气数尽了。”   逸云说的半点没错。   卿玉玲回去之后便将好消息告诉了贺白书,贺白书心里的遗憾总算有法子弥补了,所以他精神头好了许多。   再加上即将到来的婚事,贺白书更是精神抖擞了。   贺白书喜不自胜之下,结结巴巴问道:“玉玲,你可愿意与我共结连理?”   卿玉玲低下头,声细如蚊:“你我共处十载,若做不成夫妻,还能做什么?”   贺白书将卿玉玲揽进怀里,虽说金榜未题名,好歹能娶了贤妻,心里也宽慰一些了。   逸云很是看重卿玉玲,所以卿玉玲的事她很放在心上,卿玉玲自宫里回来没多久之后张大学士就主动前来认亲了。   贺白书热情地接待了张大学士之后,就和张大学士商量好了认亲事宜。   为了让外人知道卿玉玲是张大学士干女儿的身份,张大学士还主动要操办喜宴,喜宴就设在张府。   喜宴过后,卿玉玲就搬去了张府,因为赐婚的圣旨就要下来了,卿玉玲要准备出嫁的事宜了。   张夫人倒是很喜欢乖巧的卿玉玲,卿玉玲也确确实实将膝下无子的张家夫妇当亲生父母伺候,所以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张夫人给卿玉玲备了很厚的嫁妆,就好像真是嫁自己的女儿似的。   卿玉玲感激之余又默默的告诫自己记住今日的恩情,日后当披麻戴孝报之。   圣旨下来之后,卿玉玲的嫁衣也缝制好了,虽然玉秀绣工了得,但是嫁衣的缝制,卿玉玲没让她参与,因为她这一生只穿一次的衣服,她想亲手完成。   贺白书现在也已经能够利索的走路了,他虽和卿玉玲分隔两府,但是他也没闲着,为了顺利将娇妻娶回来,贺白书在国公府里也是忙上忙下的,帮忙的还有贺白梅。   小满那日,贺白书终于将他的爱妻从张府娶到了国公府,新房设在了琉璃轩。   贺白梅在新房中陪着盖着红盖头的卿玉玲,卿玉玲还未说什么,她倒先泪流满面了。   卿玉玲听见她的抽泣声,盖着盖头伸出手道:“大喜之事,哭什么,你我日后又不是再不见了。”   贺白梅只是乐极生悲,卿玉玲能和贺白书终成眷属她自然高兴,只是思及自己婚事无着落,所以戚戚然而已。   贺白书微醺地到了新房,贺白梅贴心的退了出去,将这静谧的空间,留给相守已久终成眷侣的两人。   揭开盖头,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庞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相顾无言之后,是千金难抵的春宵一刻。   ——正文完结——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